听了英子的话,李有为为之动容。
“你们农村那边,一个月就挣几块钱?”
“你不知道?”刘英问道。
“他上哪知道?”刘能笑道:“城里人哪知道农村的苦。”
“你们说说。”
“唉。”刘能说:“叔体格一般,在农村挣工分的话,一个月大概能挣四块钱。”
“四块钱......”李有为皱眉道:“喝稀饭都喝不饱吧!”
“饱?”
刘能笑了,“有为,农村人没有吃饱的!我们种出来的粮都是集体的,要供养你们城里人,要供应部队!我们每年只能分到一点饿不死的粮!”
“五八年底开始有公社食堂,但今年就要停了,又要回到社员自己吃饭的日子,但社员们家里连锅都没有了!当年都拿去支援国家炼钢了!”
“现在觉得城里挤了,就要把我撵回去,凭啥?有这个理儿吗?”
“你别跟我说大道理,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我现在可他妈伤心了!”
说着说着,刘能抹了把眼睛,甩出去好几滴眼泪。
“更难受的是,我们当年来了好几户人家,就我家要被撵回去了,我回象牙山还怎么做人?”
“这倒是,回去以后脸上挂不住啊!”
李有为试想了一下,真尴尬!除非像自己这样不要脸的,正常人真接受不了。
“呜!呜呜!”
“别呜呜了!”李有为说:“我给你们出出主意啊!”
刘英果然不呜呜了,大眼睛满是期许的望着他。
李有为说:“刘叔,婶子,你俩离婚然后再找个本地户口的结婚,这样虽然户口不会转过来,但起码没人撵你们!”
“那条规定里有一条,配偶是京城户口的不.......”
“有为!”刘能无力的打断道:“你婶子倒是能找到下家,我找谁去?最后我落个孤零零滚回象牙山的下场,你这是想让我死啊!”
“不能不能你放心!”英子娘宽慰丈夫,虽然自家这口子各方面一般,但过了这么多年,已经离不开这小光头。
“哎?”英子说:“要是我嫁给城里人,我爹妈能留下来吗?”
李有为摇摇头,“你是你,你爹妈是你爹妈。”
“我们没分家呀!户口都在一起啊!”
“跟着个也没关系,成年子女从法律意义上已经是独立个体了!”
“呜,呜呜!”刘英又开始鸣笛。
刘能说:“英子,你有为哥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要不你找个城里人吧!”
“不、我不!”英子说:“我、我死都不跟你们分开,离那么远谁给你们养老?”
天底下,最能让父母落泪的,大概也就是这种话了。
老两口垂泪,却依然劝着她,只要她过得好,爹妈就知足了。
李有为毫无征兆的感动了。
百善孝为先,刘英的人品有保证啊,这要是得手了,估计她能伺候到他死。
“你们得到通知了?什么时候走?”
“正式通知还没下来,但已经有风声了,估计是厂里先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哦。”李有为知道问不出什么,这种事还得直接去厂里找当官的问。
第二天。
李有为通过妇联的人打听到了,厂里确实已经拿到了通知,名单里刘能和刘英都符合精简计划。
妇联周主任暗示他,不要想着改变什么,毕竟这来自于郑策,不是某个个体能左右的。
李有为当然没那么托大,借口说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今天的雪老大了。
操场上黑红色的煤渣子被膝盖深的白雪覆盖着,不少人握着铁锹,沿着边缘开始清雪。
刘能和刘英俩也在队伍里,两人拼命的挥动着铁锹,频率明显比旁边的人快许多,卖力的有点不像话,似乎以为这样就有人可怜他们的努力。
“天可怜见”,这四个字从来都是世上最大的笑话。
天老爷要是真管人间事,就不会让这个民族的百姓历经数千年的苦难。
事在人为,才是最优解!
可惜,李有为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站在妇联门口的台阶上,默默的凝视着他们......
........
时间慢悠悠的走着,承载着一些人对于新年即将到来的期盼,也承载着一些人的提心吊胆。
比如老刘家人,最近这个礼拜吃不好睡不好,像是等待着判决的囚犯。
只是他们做错了什么呢?
“英子姐,你好像不开心!”
傍晚,雨水从道口商店里出来,嘴里含着古巴糖,无忧无虑的问道。
“雨水呀。”
刘英上前握住她白嫩的小手,眼里充满羡慕。
大家同样是人,同样是女人,但人家无忧无虑的,只需要念书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而自己,却还在为即将被这座城市抛弃而恐慌。
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雨水慌忙掏兜,捏出一颗弹珠大的古巴糖递到她嘴边,“快张嘴。”
刘英张开小嘴,口腔里很快蔓延起类似红糖的苦甜味儿。
“雨水,谢谢你。”
“不客气,工作不开心吗?”
“不是,我工作的可开心了,就怕保不住工作!”刘英笑了,大家好像两个世界的人呀。
雨水说:“放心吧,工人阶级最光荣,国家会保护你们的!”
“嗯!”刘英挽着她的胳膊,慢慢的朝着九十五号院走去,忽然说:“可是国家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啦,比如要有人去种地呀。”
雨水沉默,这几天吃饭时傻柱说过控制城市人口的计划,只是没想到这这股风会刮到院里。
两人沉默的回到院里,分开始也没说什么。
“何雨水!你给我滚过来!”
傻柱推开门咆哮道。
“啊。”雨水怯生生的缩起肩膀,白嫩的脖子都缩没了,像只受惊的鹌鹑。
望着可怜巴巴的妹妹,傻柱心软了,强行挤出一丝笑脸,“来,哥有话跟你说。”
雨水眼巴巴的看着他,慢慢走近。
“进来说。”傻柱侧身让出空档,雨水刚进门他就“咣”的一声把门关上,顺便给插销插上!
雨水惊惧的看着他,怎么?不会要挨揍了吧!
眼泪顺着她曲线如鹅蛋般柔美的脸颊簌簌而下。
“哥,你要打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