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擎骁闻此,缓缓地从堆积如山的案牍中抬起头来,他的双眸如深潭般深邃,却在看到谢钟情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轻声说道:“谢女郎免礼,请坐。”
谢钟情闻言,赶忙欠身道谢:“多谢殿下。”
然后小心在一旁的坐榻上跪坐下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男人身上。
只见春日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斜斜照射在晋擎骁身上,为他镀了层柔和的金色,衬得他白皙完美的的面容更是俊如谪仙,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正握着一支漆金毛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书写着什么。
谢钟情不禁又看入神了,她的目光顺着男人的手,落在了那白皙的脖颈上,再往上,便是那张如雕刻般的面庞。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了之前游猎时遇刺的场景,在逃亡时二人潜入水中,为了救英王,不得不给他渡气的那一幕......
想到这里,谢钟情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像是抹了胭脂般。
她连忙低下头,心中暗自懊恼,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事?
虽然,阿耶用强权将那些关于她和英王的流言蜚语都压了下去,但是背地里肯定还有人在说三道四......
谢钟情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她不禁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如果不嫁给英王,那么今后的流言恐怕会更多,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呢?
可是,如果真的要嫁给英王......自己真的喜欢他吗?
哦,不对,应该是说,英王喜欢她吗?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会不会觉得自己玷污了他的清誉?
就在谢钟情胡思乱想之际,晋擎骁已经处理完了手上的政务。
他优雅地撑起身子,从书桌后走了出来,然后换了个位置,来到了谢钟情的对面,缓缓地坐下。
对面突然多了个人,谢钟情抬头,对上晋擎骁深邃的眼眸,只觉他眼神烫人,心跳莫名加速,“英、英王殿下......”
“谢女郎在想什么?”晋擎骁清朗的嗓音问。
谢钟情脸更红了。
她当然不能说出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
一想到与晋擎骁嘴对嘴的场景,她就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失控了,还有晋擎骁那微凉的唇瓣触感,以及自己紧紧抱着他那冰冷躯体为他取暖的画面,都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下去了,绝对不能再想了!
她拼命地摇着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而此时的晋擎骁,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个低头不语、耳根微红的女郎。
他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羞涩,不过看她这副模样,还真是别有一番可爱之处。
“谢女郎来寻本王,所为何事?”晋擎骁终于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他这一问,倒是让谢钟情稍稍回过神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抬起头,笑容得体道:“王爷遭遇刺杀,臣女心中甚是担忧,特来探望,不知王爷此次可有大碍?”
晋擎骁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本王并无大碍,多谢女郎挂怀。”
虽自己并未受伤,但暮苍却在这次刺杀中受了重伤,至今仍在救治当中。
“之前,臣女非常担心王爷您,如今亲眼见到您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哦,对了,臣女还特意带了一些补品过来,希望王爷您不要嫌弃。”谢钟情说着,示意身后的仆人,将手中的礼盒递了过去。
晋擎骁见状,示意刘英接过,含笑道:“多谢女郎美意,本王感激不尽。”
刘英将这些盒子都拿下去放好,仆人过来给二人上茶。
“说来,这次刺客误伤了你们,王五娘子受惊动了胎气,她如今还好吗?”晋擎骁面沉似水,右手缓缓捻着茶杯,眼睛盯向谢钟情,似乎带着点关怀。
谢钟情赶忙点头,一脸忧虑道:“阿妤她这次真是受苦了,差点就失了孩子。多亏了医师们的多方救治,才勉强保住了胎儿。如今她正在家中小心静养,希望能平安无事。”
说到这里,谢钟情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王爷,不知您这边可有刺客的消息?是否已经找到那刺客的指使者了?”
晋擎骁听后,脸色微微一变,本就紧握着茶杯的手更是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只听他沉声道:“这件事有些棘手。”
“哦?难道是已经有线索了?”谢钟情见状,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
晋擎骁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嗯,确实有了一些线索。”
“那太好了!”谢钟情喜出望外,“不知这线索指向何人?”
晋擎骁眉头微皱,放下茶杯,语气凝重地说:“这线索所指的方向,并非是我大晋,而是匈奴......”
“匈奴?”谢钟情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匈奴自和亲之后,不是已经变得老实本分了吗?怎么还会......”
晋擎骁冷哼一声,打断了谢钟情的话,“老实本分?那不过是假象罢了,若有机会,他们恐怕恨不得将我大晋瓜分殆尽。”
确实是这个理。
周边国家,哪个不是把大晋当块肥肉,时时刻刻盯着。
谢钟情沉默了许久,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半晌,她不禁开口问道:“既然刺客是匈奴人,那他们究竟是如何将人安排进建康的呢?而且,那日我亲眼所见,那些刺客可都是汉人长相啊。”
胡人与汉人的长相差异非常明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然而,那日的刺客时,她透过车窗,仔细观察过那些刺客,发现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汉人长相,而且相貌平平,毫无特别之处,即使将他们混入人群中,恐怕也很难被人发现。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谢钟情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种可能。
如果线索确实指向匈奴,那么只有以下三种情况:要么是大晋的汉人与匈奴相互勾结,联手策划了这场刺杀;要么就是匈奴的奸细已经成功混入了建康内部;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匈奴实际上是被人诬陷的,他们只是被当作了替罪羊。
晋擎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沉凝片刻后说道:“目前这些都还只是线索而已,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本王不会轻易采取行动。”
鉴于上次有刺杀,有人说是鲜卑人所为,鲜卑那边就直接发兵过来了,这次必须要更加谨慎才行。
“谢女郎,你大可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本王去处理吧。本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晋擎骁安慰道,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谢钟情沉凝的神色微松,展颜道:“臣女自是相信王爷。”
说完刺客的事,室内的气氛又再次凝固了一般,没有丝毫的声响,只有时间在静静地流淌。
谢钟情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摆弄着衣角,目光也开始游移不定。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男子。
然而,就在她抬头之时,目光与男子不期然交汇,那一瞬间,她像触电般地迅速低下头去,心中暗自懊恼自己的失态。
晋擎骁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窘迫,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从上到下,缓缓地扫过谢钟情的全身。
她今天穿的是象牙白的垂胡袖半臂襦裙,戴着银蝴蝶钗珍珠流苏步摇。
当他的视线落在谢钟情的发间时,他的眉头微扬,那朵盛开在她发间的刺目白花,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晋擎骁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知道,是时候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却突然涌上心头。
他不禁开始犹豫起来,这样直接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太过于草率呢?
可是,如果不说的话,万一有哪个胆大的家伙抢先一步呢?
晋擎骁的心中愈发纠结,他在心里反复权衡着各种可能性。
他可是久经沙场的将领,面对敌人的刀枪都不曾如此紧张过,如今却因为这几句话而如此忐忑不安,这实在是太不像他了。
他在心中默默酝酿着要说的话,可那些话却像被黏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到底该说些什么呢?
谢女郎,我喜悦你已久?
不行,这样听起来太直白了,好像他是个轻浮的登徒子。
谢女郎,你对我感觉如何?
这似乎也不太合适,显得有些过于冒昧。
谢女郎,我能不能做你夫婿?
唔,这个更不行,简直就是在逼她表态,她肯定会觉得很尴尬的。
晋擎骁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话语,可没有一句能让他满意。
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纠结,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和自信。
“呃......对了!”就在晋擎骁内心纠结、犹豫不决的时候,谢钟情陡然开口说道,“王爷,我还没询问,暮苍将军现在情况如何了呢?”
谢钟情的这一句话,成功让晋擎骁的思绪一下子从纠结中转移了出来。
晋擎骁轻咳一声,缓了口气,回答道:“咳,他的伤势确实不轻,但所幸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说起来,这次能化险为夷,还得多亏了暮苍舍命相救!若不是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些刺客的暗箭,恐怕本王此刻也难以幸免。”
晋擎骁的话语中透露出对暮苍的感激之情,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
那些刺客如蜂拥般袭来,场面异常凶险,而在千钧一发之际,暮苍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那致命的一箭,才使得晋擎骁得以安然无恙。
说到这里,晋擎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惭愧和感激交织的复杂表情。
暮苍一直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之一,如今看到他为了救自己而身负重伤,晋擎骁的心中自然是不好受的。
谢钟情听闻后,连忙说道:“那暮苍将军现在是否需要医师诊治呢?我可以让家慈商会的医师过来为他看诊......”
晋擎骁连忙摆手,微笑着回答道:“多谢谢女郎的好意,本王这里已经有医师了,你无需担心。”
晋擎骁这么说,谢钟情便作罢了。
他确实有医师,还是鼎鼎大名的神医呢。
医仙卫素也才成名十来年,名望上还略差神医一筹。
只是神医应该在救治皇帝才对,就怕没时间,所以谢钟情才提了一嘴。
谢钟情怕气氛尴尬,她端起茶盏喝了口,开始在暮苍身上找话题,“说来,臣女能问问,暮苍将军跟在您身边多久了?”
“十七年了。”
闻言,谢钟情放下茶盏,讶异望向对面之人,道:“这么久?”
晋擎骁微微颔首,同时,他注意到谢钟情的茶杯里茶水少了,便顺手提起茶壶,给她的杯子斟满。
这一举动让谢钟情有些猝不及防,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连忙道谢:“多谢王爷。”
晋擎骁将茶壶放回原处,转头看向谢钟情,缓缓道:“暮苍他八岁时就跟随在本王身边了,本王见他在习武方面颇具天赋,便给了他一个机会。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辜负本王的期望。”
八岁?
谢钟情心里暗自盘算着,那岂不是说,暮苍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仅仅比自己的二哥小一岁而已。
“如此说来,暮苍将军当真是年轻有为。”谢钟情笑着赞叹道,“不知他是否已有婚配?”
话音方落,晋擎骁突然一顿,他一双深邃如夜星的眸子静静凝视着谢钟情,眼神中似乎夹杂着些许探究和哀怨。
谢钟情顿时感到一阵尴尬,她的目光有些躲闪,急忙解释道:“王爷千万不要误会,臣女只是随口一问。虽然暮苍将军年少有为、英俊威武、仪表堂堂,但臣女对他绝无他意......”
年少有为、英俊威武、仪表堂堂......
好哇好哇,他都没听过谢钟情夸自己一回呢,暮苍你小子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