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四爷听着胡和的讲述,心里暗自嘀咕:“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二哥,原来是被他们给抓住了。”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叫门声。胡和赶忙答应,同时对着蒋平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随后,胡和吹灭了灯,跌跌撞撞地出去开门。只听见有人问道:“今天有什么事儿吗?”胡和含糊地回答:“啥事儿都没有。反正也没人来找,我也没喝酒。”又听到另一个人说:“他都醉成这样了,还说没喝酒。你把山门好好关上吧。”说完,两人向后院走去。
胡和关上山门,重新点上灯,对蒋平说:“兄弟,这下没事儿了。咱们接着喝,喝醉了就睡大觉,啥事儿都不用管。”蒋爷嘴上应着“很好”,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怎么对付胡和。没一会儿,蒋平就把老道灌得酩酊大醉,像滩烂泥似的,人事不知。
蒋爷脱掉道袍,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来到外间,拿起算命招牌,抽出三棱鹅眉刺,熄灭了灯,悄悄地走出东厢房,径直往后院走去。果然看到有三座砖塔,中间那座格外高大。他刚走到跟前,就听到有人叫嚷道:“好啊!你们把老爷我捆在这儿,一声不吭,到底想怎么样?痛快点给老爷个说法!”蒋爷听这声音不是韩爷的,便轻声说道:“你是谁?别嚷嚷!我是来救你的。”说着,走到那人跟前,用刺挑开绳索,轻轻把他的双臂舒展回位。
那大汉定了定神,问道:“你是什么人?”蒋爷回答:“我姓蒋名平。”大汉惊讶地叫出声:“哎呀!莫不是翻江鼠蒋四爷?”蒋平赶忙说:“正是,你别大声嚷嚷。”大汉激动地说:“幸会幸会。小人龙涛,从仁和县灶君祠就跟着花蝶来到这儿,本想为家兄报仇,没想到反倒被他们抓住了。我还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没想到四爷能来救我。”
蒋爷听了,忙问道:“我二哥在哪儿?”龙涛说:“我没碰到什么二爷。昨晚是夜星子冯七给我送的信,我得到消息就去观音庵捉拿花蝶。我爬进墙里,看到一个身材瘦高的人和花蝶在动手。我就跳下墙去帮忙。后来花蝶跳墙逃跑,那个人比我厉害多了,也飞身跃墙,把花蝶追到了这儿。等我爬进墙来帮忙的时候,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反倒越墙走了。我本来就不是花蝶的对手,再加上一个又黑又胖的老道,怎么能敌得过,所以就被他们抓住了。”
蒋爷听了,心里琢磨:“照他这么说,那个身材瘦高的倒像是我二哥。可他为什么又越墙走了呢?走了又去了哪儿?”他又问龙涛:“你刚才看见有两个人进来吗?他们去哪儿了?”龙涛说:“往西有一片竹林,竹林后面有一段粉墙,我猜那儿有门,他们往那边去了。”蒋爷说:“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蒋爷转身来到林边,放眼望去,只见粉墙洁白如玉,竹影在墙上摇曳,月光洒下,树影婆娑,整个氛围清幽静谧,却怎么也找不到门。蒋爷暗自思量:“看这情形,像是板墙。里面肯定是个幽静偏僻的地方,我到附近再找找。”他绕过竹林,来到墙根,仔细观察,来回踱步。终于发现结构拼接的地方有些松动,伸手一摸,感觉像是活的。摸了好一会儿,巧了,手指一按,只听“咯噔”一声,机关滑开,原来是个转身门。蒋爷暗自高兴,侧身钻了进去。
眼前是三间正房,对面三间敞厅,两旁有抄手游廊。院子里摆放着白玉石盆,里面栽着几株名贵的菊花,在月光下亭亭玉立,显得格外清雅。正房西间灯烛通明,有人在交谈。蒋爷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外,悄无声息地站定。只听到有人唉声叹气,旁边有人劝慰道:“贤弟,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一个尼姑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再这样,可就要让愚兄笑话你了。”说话的是吴道成。又听到花蝶说:“大哥,你不明白,自从我见到她之后,就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丢了魂似的。偏偏她那古怪脾气,怎么都不肯依从。要是别人,我花冲早就不知道杀了多少个了。可唯独她,我不但舍不得杀,甚至都不忍心逼她。这可怎么办才好呢?”说完,又长叹一声。
吴道成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你是彻底着魔了。兄弟,既然这样,你请我吃顿饭,我保证帮你把这事办成。”花蝶急切地说:“大哥要是真有妙计,帮我成全此事,别说请你吃饭,就是让我给你磕头,我都心甘情愿。”说着,“咕咚”一声就跪下了。蒋爷在外面听了,暗自好笑:“人家为娶媳妇给丈母娘家磕头,这小子为了个尼姑给老道磕头。真是厚颜无耻,太可笑了。”
只听吴道成说:“贤弟快起来。别着急,我早就想好了一计。”花蝶连忙问:“什么妙计?”吴道成说:“我明天让咱们的那个女施主假装去游庙,到她那儿烧香。我给她带上些蒙汗药。到时候,不管是在饮食里下上一些,把她迷倒,到时候就任凭贤弟处置了。你觉得怎么样?”花冲听了,放声大笑:“好妙计,好妙计!大哥,你要是真这么做,才不愧是我的生死之交。”又听吴道成说:“不过有一点,到时候你可得留些情分,千万别把咱们那个女施主也给连累了,那可就坏事了。”花冲也笑着说:“大哥放心。小弟不但不敢,从今往后,我把她当嫂子看待。”两人说完,又大笑起来。
蒋爷在外面听了,气得咬牙切齿,心中怒骂:“这两个不知廉耻、毫无道德底线的恶贼,又在这儿设阴谋诡计,陷害好人。”刚想冲进去,转念一想:“不行,得用计。”想到这儿,他转身来到门前,高声喊道:“无量寿佛!”喊完,抽身往南快走几步,转身躲进了竹林的密处。
此时屋内的人早已听见。吴道成站起身,来到院子里,大声问道:“是谁?”没人回应。他见转身门开着,知道有人来过,连忙走出板墙,左右张望,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他心里琢磨:“是了,肯定是胡和喝醉了,不知道跑这儿来干什么。看到这门开着,所以来知会我们,也说不定。”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往南走去。巧了,正好走到蒋爷藏身的地方,他解开衣服,挺着个大肚子,在那儿小便。
蒋爷在暗处看得真切,心中暗喜:“活该这小子来送死。”他右手紧紧握住钢刺,又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腕。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哧”一声,吴道成的肚子上就挨了一钢刺,小便洒了一地。蒋爷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手腕一翻,钢刺在他肚子里转了个圈。吴道成哪里受得了,惨叫一声,像个皮球似的翻倒在地。蒋爷趁势赶上前,拿着钢刺一阵猛刺,吴道成这下算是彻底完蛋了。
蒋爷抽出钢刺,在恶道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迹,换到左手,别在背上,又朝板墙门走去。到了院子里,只听花蝶问道:“大哥,是什么人?”蒋爷一声不吭,胆子大得很,径直朝正屋走去。到了屋内软帘北首,他用右手二指轻轻掀起一道缝,往里偷看。只见花蝶站起身,走到软帘前一掀。蒋爷顺势接住,左手手腕一翻,明晃晃的钢刺,直刺花蝶后心。只听“哧”的一声,把花蝶背后的衣服划开了,从腰间到后背,刺中了他。
花蝶痛得受不了,往前一挣,一下子跳到了院子里。这花蝶也是命不该绝,蒋爷把钢刺别在背后,又是用左手,而且是翻着手腕刺的,虽然刺中了,却伤得不重,只是划破了皮肉。蒋爷紧追不舍,花蝶已经跑出板墙,蒋爷在后面紧紧追赶。花蝶绕着竹林,钻进了茂密的地方。蒋爷一心想追上他,突然看见花蝶跳出竹林,手一扬。蒋四爷暗叫“不好”,把头一扭,只觉得一道寒光从耳边飞过,“啪”的一声钉在了板墙上。蒋爷便不再追赶,眼睁睁看着花蝶翻过墙逃走了。
蒋爷转身回到中间,看到龙涛已经活动自如,伸着懒腰,恢复了正常。蒋爷就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龙涛听了,对蒋爷的身手和智谋称赞不已。蒋爷问:“咱们现在去哪儿好呢?”龙涛说:“我和冯七约好在桑花镇见面。四爷不如跟我一起去?”蒋爷说:“行,我跟你去。咱们先到前面,拿上我的东西再走也不迟。”
二人来到东厢房,只见胡和横躺在炕上,睡得跟死猪似的。蒋爷穿上道袍,在外面桌上拿起渔鼓简板,又拿起算命招子,把钢刺收好。他也不管胡和明天会不会报官,怎么结案,和龙涛两人离开了铁岭观,一路朝着桑花镇赶去。
等到蒋平和龙涛赶到桑花镇的时候,东方的红日已经高高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给整个小镇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龙涛走了一路,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他看着蒋爷,关切地问道:“四爷辛苦了一夜,这会儿难道不觉得饿吗?”蒋爷心里明白,龙涛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便笑着回答:“确实饿了,正想着吃点东西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一家饭店门前,便抬脚走了进去。他们找了个座位坐下,刚坐稳,就看见堂官从水盆里捞出一尾活蹦乱跳的鲤鱼,那鲤鱼在堂官手里拼命挣扎,溅起不少水花。蒋爷眼睛一亮,连连夸赞:“好新鲜的鱼啊!堂官,给我们来一尾。”堂官听了,连忙摆手,说道:“这鱼可不能卖给您。”蒋爷满脸疑惑,问道:“这是为什么呢?”堂官解释道:“这是一位军官老爷病在我们店里,昨天给了我银子,让我找几尾这样的鱼,说是要调养身体,所以我可不敢卖。”
蒋爷听了,心里犯起了嘀咕,暗自思忖:“这事儿有点奇怪啊。鲤鱼是热性很大的食物,怎么会用来养病呢?再说了,我二哥和老五最爱吃鲤鱼了,在陷空岛的时候,他们要是心里不痛快,吃东西没胃口,就会用鲤鱼炖汤来开胃。难道这个军官就是我二哥?可二哥为什么要扮成军官呢?又怎么会生病了呢?”蒋爷越想越觉得可疑,坐在那儿发起呆来。
旁边的龙涛可不管这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也顾不上等蒋爷,先点了些点心。点心一端上来,他就狼吞虎咽地吃了五六碟,这才抬起头问蒋爷:“四爷,您喝酒要什么菜?”蒋爷随便点了几样,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满脑子都是那个生病的军官。
过了一会儿,只见堂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鲤鱼,往饭店后面走去。蒋爷眼睛一亮,悄悄地跟在后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回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龙涛看着蒋爷的样子,十分纳闷,问道:“四爷,您酒也不喝,饭也不吃,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呢?”蒋爷神秘兮兮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他把堂官叫到跟前,问道:“这位军官来了几天了?”堂官回答:“加上今天,四天了。”蒋爷又问:“他来的时候就有病吗?”堂官说:“来的时候好好的。就是前天晚上出去赏月,四更天的时候才回来,回来就病了。一回来就立刻叫我们三两个伙计去三个地方抓药,生怕一个药铺来不及。我们想着军官老爷的病肯定很严重,所以我和挡槽儿的、更夫,分成三路,把药抓了回来。我想帮军官老爷煎药,他不让。我看见他从那三包药里挑了几味,先含在嘴里,还说:‘你们去吧。有了药,我就没事了。明天早上再来,我还有话要说。’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过去一看,军官老爷的病就好了,还赏了我二两银子买酒喝。另外又给了我一个银锞子,让我一定要多找几尾鲤鱼来,说:‘我这病非吃活鲤鱼不可。’所以我昨天跑了二十多里路,才找了几尾鱼回来。军官老爷说:‘每天早饭只吃一尾,过了七天之后,隔两三天再吃,就没事了。’也不知道军官老爷得的是什么病。”
蒋爷听了,点了点头,让堂官先去温酒,自己则陷入了沉思。他心里想:“听堂官这么说,二哥是前天晚上得的病。不用问,肯定是在铁岭观中了暗器,赶紧跑回来的。怪不得龙涛说:‘刚赶到,那人不知怎么就越墙走了。’只是叫人去三个地方抓药,难道这暗器上喂了毒药?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明显是不想把药方传出去。二哥啊二哥,你也太小心了,一个药方有什么要紧的,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当初大哥劝了你那么多,说:‘做人不能太狠毒了。像这些暗器,既然叫暗器,已经有个“暗”字了,再用毒药喂,岂不是狠上加狠?怎么能这样呢!’可二哥就是不听,连解药也不传给别人。没想到今天自己遭了这罪,还这么小心,不肯把完整的药方给别人。这么看来,二哥心思也太深了。”
他又转念一想,心里暗叫不好:“当初在文光楼上,我骗药的时候,把两丸药都偷走了。现在二哥想起来,为了这药这么费劲,说不定正在恨我、骂我呢,恐怕也未必肯认我。”想到这儿,蒋爷急得汗如雨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龙涛坐在旁边,看到蒋爷先是满脸欢喜,接着又沉思不语,现在更是手足无措,便关切地问道:“四爷,您不吃不喝,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跟我说说吧。”蒋爷叹了口气,说道:“不为别的,就为了我二哥。”龙涛连忙问:“二爷在哪里?”蒋爷说:“就在这店里后面呢。”龙涛一听,兴奋地说:“四爷,这可是大喜事啊!见到二爷,既能完成官差,又能保全朋友义气,您还犹豫什么呢?”
正说着,堂官又走了过来。蒋爷叫住他,问道:“伙计,这位生病的军官愿不愿意见人啊?”堂官一听,连忙说道:“爷您要是不问,我也不说。这位军官老爷一进门就嘱咐了,他说:‘要是有人来找,一定要问清楚姓名。要是有个姓蒋的来找,就回复他说我不在这店里。’”
蒋爷听了,转头对龙涛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龙涛听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蒋爷又对堂官说:“这会儿军官的鲤鱼大概也吃完了。你就装作去拿餐具,我悄悄跟着你去。到了那儿,你和军官说话,我来个不期而遇。要是见到了,你就悄悄溜走,我自有办法。”堂官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蒋爷告别龙涛,跟着堂官,朝后面的院子走去。
也不知道蒋爷和他二哥见了面会怎么样,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