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楼里,行伍之人的气质在一众寻欢作乐的酒色之徒中如鹤立鸡群,何况这一大帮面色冷肃的男女亲兵。
人群中消息灵通的早已得知包厢里有这几日日日流连勾栏的镇北王沈琼。
“听闻刚刚押上去的是宸王的外室!”
“啊?宸王不是镇北王的正夫吗?还能养外室吗?”
众人:……
这事实属触及到他们的知识盲区了。
儒学奉行的是夫为妻纲,头一次有圣旨降下的地位颠倒,大概可能按正常的夫妻反过来就行吧?
他们设身处地一想,妻子在外养外室。
这成何体统?
消息沸沸扬扬的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入秦琅的耳中,秦琅本就有心打探李秋言的身份,他想攀附上宸王,得一个平步青云的未来。
哪能想到无意间认识的是宸王的外室。
张金宝与他同在一个酒楼,得知此事毫不留情的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
张家乃是传了几代的皇商,称得上一句财力雄厚,便是偏远外戚都是商贾富户。
秦琅娶的妻子与张家沾亲带故。
张金宝作为皇都有名的纨绔,出入花街柳巷吃喝玩乐,无意间瞧见那远房表妹嫁的夫婿攀附权贵,拿着表妹的嫁妆。
浅薄的心思一眼就看得出,偏还故作清高。
心中不屑之下,他一展折扇,那双桃花眼趾高气昂的蔑视过去。“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秦琅,你说是不是?”
秦琅气的面红耳赤,感受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冷着脸拂袖而去。“当真是不知所谓!”
张金宝哪还看不出秦琅破防了,冷笑连连看向对面楼里,扇骨一点身旁小厮,仪态看上去贵气逼人,迈着螃蟹步道。
“走着,咱们也去瞧个热闹。”
大荣朝风气封闭,张金宝当年与沈华算是有几分交情,不过沈琼养在闺阁之中外男自然不得见,他对沈琼的认知仅限于沈华的妹妹,沈大将军的女儿。
未曾想到多年后,对方以一女子之身闹的满城风雨,无人胆敢轻视。
相比之下,他张家纵使富可敌国,面对宸王这种皇天贵胄仍不过是小人物。
张金宝垂下眸眼底深了一瞬,欢颜楼里装饰鲜艳暧昧,轻纱影影绰绰,不同往日充满男女调笑的窃窃私语,今日大厅里空旷冷清的吓人。
老鸨苦着一张脸,远远的跑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背着药箱缓了一口气抱怨道。“到底是什么大事,非得拉我跑那么快?”
那冷着脸的女子毫不避讳。“宸王殿下昏了过去,我们王爷让你来看看怎么回事。”
欢颜楼楼上,沈琼修长手指把玩着一把匕首,身穿狐皮大氅,眉眼尽显蛊惑和漫不经心的轻嘲,居高临下的往下看。
“那位就是镇北王?”张金宝抬头迎上那张昳丽的脸,很难形容感官,大概是表面平静的危险迷雾。
“那位就是。”小厮低着头不敢多言。
慕容炎中了春药与李秋言关在一起会昏迷其实是沈琼意料之中的事,她当初亲手切的怎么会不知道,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的很。
这么多年慕容炎能保住名声,全赖府上的暗卫帮忙宠幸王妃侧妃小妾之流。
御医把着脉,尚不知前因后果的他把着脉的手哆嗦不已,心想他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宸王殿下是什么时候净的身?
假如是六年前,那也不对啊!
这几年宸王府内曾有侧妃怀孕流产。
思及至此,他思绪一转,余光瞥了一眼面色看不出什么的沈琼,心想先皇赐这么个正夫给镇北王,当真不是侮辱吗?
种种思绪不着痕迹的掠过,有沈琼放言实话实说在前,御医不敢隐瞒长叹了一声。
“宸王殿下应该是不小心伤及了肾水。”
欢颜楼这种消息灵通的地方,御医的评语怎么可能隐瞒的住,半盏茶的功夫就闹的金陵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街头市井,高官显贵的府邸,时不时能听到交头接耳的揣测。
有人说宸王六年前就不行了。
也有人说宸王是为向先皇表达抗议。
挥刀自宫。
还有人说,宸王是为了练葵花宝典,以报当年镇北王重伤之仇。
沈琼:……
好家伙她一阵好家伙,不得不说百姓的脑洞有时候她都觉得佩服。
无论怎么样,慕容炎受到此生最大的磨难之后才知道,原来人生只有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隐瞒多年的残缺一觉醒来闹的人尽皆知。
慕容炎生性高傲,哪能受得了这种异于常人的落差,他在王府里都觉得下人看他的眼神充满异样,侍卫都似乎眼带同情。
“滚!都给我滚!”再次将一个男性下人拖下去打死后,他脸色扭曲,眼神猩红盛着无尽恨意。
“贱人!全都是贱人!”
打从醒来到现在,赵家没一个人过来拜会。
慕容炎怎会不知,赵家这个母家是准备放弃他了。
与此同时,赵家确实如慕容炎所想在找退路。
慕容炎成了太监没了登上皇位的可能。
他们冷眼看着,沈家女对慕容炎瞧不出半点情分来,如此一来,他们身为慕容炎的外家当然要早早的寻一条后路。
皇子们没想到有这种好事,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纵使表面上沈琼是最有可能的赢家。
金陵城的权贵们包括皇子们也没一个将她看在眼里,在他们看来,沈琼唯一的价值就是手上的军权。
女子称皇无稽之谈。
自古以来女子都性情软弱,他们想办法令沈琼喜欢上他,定会倾尽一切帮助他们。
面对各方手段百出的讨好,沈琼确实不怎么在意,今天在欢颜楼偶遇琴师,明天在欢颜楼偶遇侠客,后天在欢颜楼偶遇书生。
大后天,张金宝尚未踏入正院,就听到一声短促的闷哼,他心下一惊,有些惊疑要不要继续进去。
下一秒,一个慵懒散漫的女声传来。“既然来了,为何不进?”
张金宝缓了缓神,抱着怀里的盒子面上不动声色,垂着眸进入正院。
暖意融融的院中布置华贵,浅金色的纱幔搭配着金丝楠木的屏风,远处的无色琉璃映出冬日的雪景。
咕咚咕咚的锅子冒着泡,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躺在矮桌的另一侧,胸膛上血迹洇湿大片的地面,另一边的沈琼夹了一筷子肉吃的优雅矜贵。
这是一幅妖异可怕的画面,沈琼不知他心中所想,转眸看向张金宝,那是一张周正不失锐利的脸,很难想象这样一张脸长在一个纨绔的身上。
要么怎么说富人再怎么丑也丑不过三代呢?
不同前几日欢颜楼那一面,张金宝今日沉默而恭谨,沈琼了解自己,如果张金宝露出半分惊讶,她都会觉得对方大惊小怪。
可这么恍若未觉的态度,她又不自觉生出几分恶趣味,所以她出言邀请。
“张公子,要一起吃一顿吗?”
那样隐含恶意而温和的语气,犹如天生的魔主在微笑着邀请猎物,张金宝不自觉心跳加速汗毛乍起,他坦然的抬了头。
“好。”
张家与宸王有仇,他这次来是为了给沈琼投名状的,二人心知肚明,沈琼一时兴起的威势是给他的考量。
毕竟在这个时代,有钱的那么多,权倾朝野的镇北王却就一个。
富可敌国,不过是一个形容罢了,有钱的怎么可能敌得过有权的呢?
沈琼摆了摆手,不远处一个面色肃容的女人走了出来,轻巧利落的将三日前偶遇的琴师尸身拖了出去,谁让他是个细作,又恰巧惹了自家将军的不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