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刘家村的时候,余晚烟刚一露面,谢重渊就瞧见了她瘦削的下巴,纤细的身形,衣裙纷飞,整个人几乎要乘风而去。
现在抱在怀里,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晚晚确实瘦的可怕。
谢重渊的手落在余晚烟的小腹上,一片冰凉,怪不得方才捂着肚子。晚晚之前天凉之时来月事,也总爱捂着肚子。可如今是八月的天气,为什么还是这么凉?
在东宫,他照顾的不好吗?她离开他,为的就是过这种苦日子吗?
谢重渊眼底沉痛,他低声问着:“晚晚,这一年多,你是否有过后悔呢?”
他想求一个答案,一个抚平内心躁郁的答案。
怀里的姑娘双目紧闭,沉沉睡着,丝毫感知不到谢重渊此时的哀戚。
无人回答,营帐内一片寂静。
谢重渊摸出一个小瓷瓶,取出里头的一枚药丸。他盯着余晚烟的面容看了许久,犹豫片刻,塞入她口中。
这枚药丸能让人昏睡,他害怕回京的途中,晚晚趁他不注意
再次消失不见。他担忧这是一场臆想出来的美梦,梦醒来,他重新坠入孤苦无望的深渊。
尽管随行的侍卫暗卫有百人,失去晚晚的恐慌始终萦绕着,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晚晚只有安静的乖乖的待在他怀里,他才能安心。
余晚烟陷入了长久的梦境与虚妄中。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好像看到了赵彦和,她唤着他的名字追过去,刚走两步便怪异地透不过气来,前面的身影消失了,她又回到了黑暗中,无知无觉。
等她真正恢复意识醒过来时,入眼的是陌生又熟悉的景象。
余晚烟看着上方的床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东宫,是她曾经居住的云岚院。
她不是才被谢重渊找到吗?睡着之前她不是还在沧州吗?这一觉她究竟睡了多久?
愣了一会儿便知道,一定是谢重渊趁她睡着的时候给她下药了。
余晚烟内心毫无波澜,她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细微的声响让她低下头去。掀开薄被,她一眼便看见一条足金链子。
余晚烟曲起腿,脚腕处的链子纤细精美,另一端连接在床柱子上。
她轻轻晃动着链子。链子不长,几乎将她锁在了这张床榻之上。
余晚烟看了会儿,面无表情地扯动链子。
脚腕上金铃声动,与链子的当当声交叠,惊动了门外的人。
很快,谢重渊从书房赶过来。
推门声脚步声,余晚烟充耳不闻,头也没回一下,依旧用力地扯着链子,试图扯断它。
她不在意来的人是谁,来的是谁都注定她无法再拥有自由。她就像笼中鸟一样,被禁锢在了这方寸之地。
“晚晚!”谢重渊大步上前,握住她的脚踝细细查看着。
足金的链子精心打磨过,虽然表面光滑,在余晚烟不懈地挣扎下,她的脚踝处依旧留下了一圈惹眼的红痕。
脚踝被控制住,动弹不得,余晚烟便用手去拉链子。
谢重渊一手控制住她的双手,一手握住她的脚踝,金链子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发出杂乱的声音。
谢重渊恼怒于她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恼怒于时至今日她依旧存着离开的心思,恼怒于她不愿意看他一眼。
“晚晚。”
他唤着她的名字,可余晚烟低头盯着脚踝上的铃铛默然不语。
谢重渊没法子,手上略一使劲,余晚烟反抗不得,重新躺回床榻。
谢重渊欺身而上,腾出一只手将她的脸掰过来面向自己。
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灵动,漆黑一片,空洞无光。她分明在看着他,目光却穿透了他,看向未知的光景。
谢重渊克制着心底泛起的钝痛,冷声道:“你要是想伤害自己,可以,我不会拦着你。只是,我只要看见你身上多一处伤,我就杀一个人,你要是敢……”
“死”字在喉咙间打了个转,谢重渊眼神一暗,脑海里一阵后怕。
他说不出口,忍住了,接着道:“总之,我已经把方庭岳带回京城了,杀他,方便的很。刘家村虽远,屠了他们也不是难事。还有,宋双栖,不仅是她,你祖父余敬让以前还有过不少学生,晚晚,我从来不是什么仁义的人,你知道的,我做得出来。”
眼眶中慢慢聚起一层水雾,渐渐凝成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晚晚,你好好的,他们所有人才会好好的。”
谢重渊叹息一声。
鲛绡宝罗帐落下,帐内金铃声起。
直到天色暗沉,一室归于寂静。
独自休息了许久,余晚烟睁开眼,看着上方发呆。
这算什么呢?她于谢重渊而言,如今到底算什么呢?供他取乐的玩物吗?然后日复一日地只能待在这张床榻上,等谢重渊未来的某一天厌倦了她,将她随意丢弃。难道这就是她的往后余生吗?
她不愿意啊,可她还能做什么呢?谢重渊威胁她,将那么多人的生死都放她身上,就是要她不敢自残不敢自戕。
门被推开,又有人进来了。
是谁?谢重渊吗?
不是他,这不是他的脚步声。
余晚烟侧过头看去。
是流霜。
她嘴唇微微一动,没有说话。去年她私自逃离东宫,走之前,她想过可能会连累流霜、玄影、寒光,所以她提前叮嘱宋双栖,让她想想法子,看能不能为他们开脱。
在刘家村,她见到了完好无损的玄影,便想着流霜应该也会没事。
是啊,他们没事就好。
鼻头一酸,余晚烟难受地又想哭了。那赵彦和呢?他还是被她给连累了。
流霜奉命过来送饭,将饭菜放下后便打算离开。
刚转身便察觉到裙子被拽住了。
“对不起。”
她的声音沙哑,又很轻,流霜听见了,想说些什么,可想到谢重渊的命令,只好克制住,抿着唇,将裙子从她的掌心拽出。
流霜不愿意搭理她了吗?余晚烟强撑着起身。
“这一年你还好吗?”
流霜看着她点点头。
“他……罚你了吗?”
流霜摇摇头,意识到自己已经进来了够久了,歉意地看了余晚烟一眼,快步离开。
余晚烟怔怔地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茫然了。
她为什么不说话?谢重渊究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