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渊也不管她在想什么,安静地上完药,又帮她穿好衣裙鞋袜,洗净了手,这才开口。
“晚晚,你应该对我好奇的。”
余晚烟屈腿坐着,呆呆地看着谢重渊。
她没听错吧?谢重渊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对上位者好奇不应该是大忌吗?书上是这么写的呀,祖父以前也是这么说的呀,怎么到谢重渊这里就行不通了?
她的不解让谢重渊心生躁意。
他喜欢晚晚,想了解晚晚的一切,所以晚晚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心情如何睡得好不好,他都知道。即使连着几天的汇报几乎都是重复的内容,他依旧会觉得有趣,依旧会好奇会期待第二天晚晚是怎么过的。
晚晚呢?她不也应该这样吗?好奇与他相关的一切。
可是,谢重渊知道,她从来不问。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晚晚的生活里几乎没有他的影子。即使没有他,晚晚依旧会过得好好的。
这一认知让谢重渊烦闷不已。晚晚什么时候能对他在意一点呢?
“你想知道我的老师是谁?”
余晚烟木着脸,心里一团乱麻。她应该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犹豫了下,她轻轻一点头。
“你以前说过,太傅只教些诗词歌赋之类的,几乎不与你讲朝政之事。你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有如今的势力,想必你的老师是个十分厉害的人,在你身上也费了许多心血吧。”
谢重渊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笑,目光平静,压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晚晚,关于我的老师,他是个秘密。”
心头猛然一跳,余晚烟想让他闭嘴了。既然是个秘密,那还是不要说了吧。她不想知道哇!
“我的老师本来应该死于章平十一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包括陛下,虽然很多人或许都不知道他是谁……”
余晚烟的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够了,真的够了,她不想继续听了。
“可事实上他又多活了七年,直到章平十八年他才死去……”
余晚烟立刻起身,清清嗓子,“有些渴了,我去倒茶。”
这个人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需要瞒过章平帝才能活下去?
“我的老师他姓汲……”
“啊!”
余晚烟提着茶壶的手一抖,茶水倒在手背上,茶杯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桌上,又滚落到地面,碎了。
谢重渊忙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仔细查看着。
茶水并不算烫,手背处只有隐约的红。
谢重渊再次打开刚才的药瓶,替她上药。
“还好不烫,如果真将你烫伤了怎么办?晚晚,下次自己倒茶水的时候小心一点。”
“嗯。知道了。”余晚烟冷静下来,低头道:“谢重渊,关于你的很多事情,包括你的老师,既然都是秘密,你就不应该告诉我。”
谢重渊抬起她的下巴,眼含热切,“但是,关于我的一切,你都有权知道。晚晚,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
这哪能啊!他们之间可太应该有秘密了。别到时候谢重渊看她不顺眼,又考虑到她知道的太多,那她还有活路吗?余晚烟叫苦不迭。
她苦口婆心地劝着:“事关重大,你还是不要说的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被谢璟衡知道了,你可能会受制于他的,那时候你的处境就艰难了。虽然我没听说过你的这位老师,但他一定叮嘱过你这些。”
“晚晚在担心我?”谢重渊听到余晚烟忧心他处境艰难,心里顿生愉悦。
“……嗯。”余晚烟无力地应声。她担心的是她自己啊!不过,谢重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谢重渊又问:“那你会说出去吗?”
这次余晚烟答得飞快,“肯定不会!我就当一个字都没听过。”
“这不就好了。我又没有告诉别人。”
余晚烟的脸快绿了。没告诉别人,就告诉她?这不摆明了以后要是外面有人知道了谢重渊第一个来找她算账吗!补药啊!
“呵呵,我不想听了。反正你说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我也没兴趣了解。”
谢重渊还想说什么,玄影在外头喊道:“殿下,大理寺那边来人了。”
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谢重渊摸摸她的脸,“安心休息,外面的事你不用理会。等忙完了就带你出去玩。”
谢重渊走了,余晚烟忙将门关上。
靠着门,她的身体缓缓滑落,坐在地上。
她茫然地盯着手背,那抹浅浅的红已经消失了,好像没存在过一样。
屋内静的可怕。余晚烟起身向摆着古琴的架子走去。
打开琴盒,取出自己的那把陈旧的古琴,余晚烟慢慢摩挲着古琴底部。那里有一处凹凸不平,那是一个被划去的字。
她记得,那个字是汲。
章平十一年,她不过才四岁。
在余晚烟的记忆中,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祖父刚从田间劳作回来,裤腿、袖口、指甲里、胡子上都沾满了泥巴。
“小烟儿!”
他笑呵呵地放下篮子,将手洗干净,然后变戏法似的取出一朵干净漂亮的花。橙黄的花朵在灰扑扑的衣物间明亮极了。
余敬让将花朵插入余晚烟的发髻。
“我们家小烟儿长得好看,这花都有些衬不上你了。走,等祖父去换个衣服,带你去集市玩。”
余晚烟坐在门槛上乖乖等着。
有人背着个东西沿着乡间小路从远处走了过来。
走近了,余晚烟认了出来,是镇上开面馆的闻老板的儿子闻青,他请自己吃过阳春面,还另外加了肉,很香。
“小烟儿,你祖父呢?他在家吗?”
余晚烟扭头朝屋里喊道:“小闻找你!”
闻青失笑。上回在面馆,父亲同老师聊他,喊他小闻,没想到被小烟儿给听了去。
余敬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没大没小的,叫哥哥。”
“闻哥哥找你!”余晚烟立刻纠正,又仰头对闻青说道:“你进去吧。”
闻青朝她笑笑,给了她一罐糖,背着那个长长的行囊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