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王伊的病情急转直下,病痛如附骨之蛆般日夜折磨着她,令她几近崩溃。
即便如此,她依旧未曾放弃心中的那份执念。
即便病体孱弱,她的思绪却异常清醒,正悄然策划着一场行动。
她深知自己绝非善类,面对困境,宁可孤注一掷也不愿坐以待毙。
“听说今日赵老先生夫妇将前来医院赠送锦旗。”
“全因院长的悉心照料啊!”
话语传至耳畔,王伊不由自主地抬眸,目光投向病房之外。
“据说两位老人还计划在此暂住些时日,夫人身体略有不适。”
听到此处,王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中书页恰好停留在介绍麦角酸二乙酰胺的第三十七页。
她垂下眼帘,轻抚腕间那串向日葵手链,低语道。
“秋晨,时机已至。”
当天午后,王伊特地购置了两束鲜花,在一次短暂的断电期间,悄无声息地将其置于赵氏夫妇房间内,同时撒下了大量极易扩散的花粉。
不出所料,赵夫人很快便因剧烈咳嗽而不得不提前休息。
新换不久的肺脏,又怎可能轻易适应这般突变?
于是,她早早便入眠了。
“这花真是晦气,险些毁了我的肺……”
赵夫人在室内低声抱怨,随手将花移至窗边。
夜幕降临之际,暴雨突至。由于窗户未完全关闭,雨水淋湿了花瓣。
翌日清晨,刺耳的警笛声将王伊从睡梦中唤醒,她迷迷糊糊地走出病房,只见赵氏夫妇的房间已被人群团团围住。
“让开!都让开!”
人群迅速为来者让出道路,王伊这才注意到,一名警官正押解着一位蓬头垢面之人离开,四周顿时响起阵阵惊呼。
那人正是赵先生。
然而,王伊的眼中并未泛起丝毫波澜,仿佛早已预见这一幕。
“是她回来了!一定是她!”
赵先生嘶吼着,警官对此置若罔闻。
“李叔,里头是怎么了啊?”
王伊拉住身旁一位中年男子的衣角询问。
长久以来在医院的生活让她与不少患者建立了联系。
“是小伊啊。”
男子转过脸来,面对王伊时露出凝重神色。
“小伊啊……此事不宜多问,否则恐会让你受惊。”
王伊瘪了瘪嘴角。
“李叔,你说话也太文绉绉的了吧?”
李叔曾是一名小学语文教师,因身体问题已离职近一年。
尽管他自认不善写作,但对于各种八卦的描绘却总能栩栩如生。
“没关系,李叔,请继续讲下去。”
王伊全神贯注,目光如炬地望着他。
片刻沉思后,李叔抬手指向屋内深处。
“难以置信,但当警察赶到时,我亲眼目睹——赵先生正坐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而赵夫人则静静地躺在一旁,早已没有了生命迹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一片猩红之中,竟然还躺着一颗被活生生剖出的肺。”
“所有的证据似乎都在指控赵先生——是他亲手结束了妻子的生命,并取走了她的肺。”
“然而,他为何要对结发之人痛下杀手,至今仍是个谜。”
“当时,他口中不断呢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
说到这里,李叔的眼珠微微转动,语气变得更加低沉神秘。
“奇怪的是,现场并未发现任何第三者的痕迹。”
“无论是脚印还是指纹都没有,一切都表明这是场两人之间的悲剧。”
“警方推测可能是夫妻间的情感纠纷导致了这场惨剧,而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后,赵先生彻底崩溃了。”
王伊屏息凝听,脸上不时浮现出惊恐之色以示回应。
“李叔再见。”
说完这句话,她带着复杂表情离开了房间。
“……不会有证据的。”
那天,她始终戴着手套,自然不会留下任何指纹。
至于那两束花中,除了花粉之外,还被悄悄掺入了具有致幻效果的麦角酸二乙酰胺。
雨水的降临,不仅未将其冲刷殆尽,反而加速了其扩散的速度。
赵氏夫妇因大量吸入这种物质而陷入幻觉之中,这种幻象从梦境逐渐渗透至现实。
他们内心深处最为愧疚不安、最为恐惧的存在,自此如影随形,再也无法摆脱。
那天晚上从噩梦中惊醒,赵夫人惊恐的发现身边躺着的不是丈夫,而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我好疼……”
耳边不断的传来凄惨尖锐的叫声,她惊恐与愤怒的伸出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为什么缠着我……?为什么?!”
“去死!去死!”
而与此同时,赵先生也感觉到了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他挣扎起来却看到那双惨白的手正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那双怨毒的眼睛让他恐惧。
他一脚将对方踹下了床。
“不是我,是她啊!”
他慌张之下拿过那个桌子上的水果刀,一边咒骂着一边用力的刺向身下。
那东西惨叫着扭动,并试图抓挠他。
“为什么要挖我的肺?为什么……要杀我!”
身下的东西再次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
“别叫了……别叫了!快闭嘴!”
赵先生精神几近崩溃,再也无法承受,他怒吼一声。
“要你的肺是吧?我给你挖出来!”
话落,他举起手中的水果刀,猛地刺入了那东西的体内,用力一剜。
他一刀又一刀的划开对方的皮肉,把手伸了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将手取了出来。
里面正抓着一只血淋淋的肺。
产生幻觉的不只是妻子,还有丈夫。
“雨水彻底洗尽了它曾存在过的痕迹。”
王伊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从身旁的柜子上取下了那张照片。
相片中,是那位钟爱绘制向日葵的女孩,她明媚的笑容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王伊的手指轻轻滑过相片表面,仿佛想要触碰到那过往的美好。
她眼神温柔,低语道。
“接下来,就是他了。”
“但若要对他下手……不用LSd,又该如何是好?”
王伊的目光落在桌边的馄饨上,脑海中灵光一闪,随即她匆匆离开了病房。
食物,无疑是个绝佳的选择。
黄昏时分,护士在卫生间偶遇王伊,将手中的保温罐递给她。
“小伊啊,阿姨要去上个厕所,麻烦你帮阿姨把院长的晚饭拿一下吧。”
“好的,阿姨。”
王伊乖巧地点了点头。
待护士进入隔间后,她也迅速闪身躲进另一间,以此避开监控。
笑容渐渐从她脸上褪去,王伊从口袋中取出预先备好的东西。
“是汤啊……这样就容易多了。”
她轻声自语,将那些粉末缓缓撒入汤中,看着它们迅速溶解,直至无迹可寻。
计算好时间,王伊走出隔间。
不久之后,护士也出现了,王伊忙不迭地将保温罐递给她,并好奇地问道。
“姐姐,这里面是什么呀?”
护士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是菌子汤,院长说鸡汤太油腻了。”
王伊点点头,转身回到病房。
那晚,院长品尝着美味的菌子汤,却不知噩梦已悄然而至。
当那湿漉漉的黑发紧贴在他脖颈时,冰冷的触感令他浑身一颤。
恐惧、愧疚、愤怒……种种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感到背上仿佛压着千斤重担,想要回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院长,好久不见。”
那稚嫩的声音此刻竟成了最可怕的诅咒,令他毛骨悚然。
潮湿的发丝如同绳索,一圈圈缠绕住他的喉咙,令他呼吸困难,面色因缺氧而涨得通红。
“哈哈哈……难道你忘记我了?”
背后传来阵阵阴冷的笑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医院外走去。
直到湖边,他才停下脚步。
此刻,恐惧已完全占据了他的双眼。
湖面平静无波,却有无数残肢断臂从中浮现。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宣告了他的生命终结。
院长与他人勾结,机关算尽,终落得如此下场。
次日清晨,打捞队发现了院长的尸体,以及沉入湖底被肢解的关秋晨。
她那枯瘦的残肢令人触目惊心。
人群中,一位男医生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随后陷入疯狂状态。
“是索命……!是报应啊!!!”
众人皆认为他已经疯了,但警员中却有人察觉到其中另有隐情,遂要求该医生详细解释。
随着医生断断续续的叙述,所有线索逐渐串联起来,揭露了那段错综复杂的黑幕。
每一句话都仿佛滴血,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王伊默默地站在人群边缘,凝视着湖面。
“原来那天你并未死去,真正夺走你性命的,是院长。”
曾经向着阳光生长的向日葵,如今只能埋葬于无尽黑暗之中。
“经过法医解剖死者,我们认为是因为误食裸盖菇的结果。”
一名警官娓娓道来。
“大部分的裸盖菇有着白色的伞柄、褐色的伞盖。”
“裸盖菇含有的裸盖菇素是一类具神经致幻作用的神经毒素。”
“滥用裸盖菇一般表现为瞳孔扩大、视力模糊、烦躁不安、心跳加快、血压升高,还可能导致全身抽搐、高烧、意识昏迷、心律不整、心肌梗塞等。”
“甚至会严重影响并损害人的中枢神经系统,抑制免疫系统,直至出现妄想、精神失常、精神分裂等症状”
最终,他们将这一切归咎于因误食裸盖菇而引发的精神错乱,认为那不过是幻觉所致的悲剧。
无人知晓,这一切竟出自一位休学一年的少女之手。
然而,他们不会记得湖底沉睡的冤魂,也不会体会到那份刺骨的寒意。
随着事件频发,医院被迫整改,暂时关闭。
王伊回到家中,她的器官衰竭状况却始终未见好转。
“秋晨……你会不会感到孤单?”
王伊轻轻摩挲着那串褪色却未曾脱落的向日葵手链。
那是关秋晨用自己的几缕发丝编织而成,如同一条浅棕色的细绳。
“王伊,活下去。”
仿佛是幻觉,那熟悉的温暖再次包围了她,如同秋晨曾经给予的拥抱。
“我一定会让你回来。”
王伊湛蓝的双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尽管她从未相信过鬼神之说,但如果能借此让关秋晨重生,她愿意虔诚地叩拜每一尊神佛。
但她眼中所见尽是丑恶,这世界早已被污浊浸染,社会中充斥着吃人的恶鬼。
污浊漫过头顶,再也看不见宁静的彼岸。
不久之后,王伊的身体奇迹般地康复了,连同器官也不再有衰竭的迹象,恢复速度惊人。
她的父母对此惊讶不已,却无人知晓其中缘由。
王伊很快重返校园,但已不再是从前的班级。
尽管休学一年,她依旧能名列前茅。
随着身体的恢复,她眼中的湛蓝愈发深邃,仿佛有一束蓝光汇入她的眉心,耳畔传来一声沙哑的古老回响。
“当年你注入的试剂为元素基因,我以冰为主的九大元素恰好能够与其共鸣。”
“冰封了你的细胞生死,你的衰老也将停止。”
然而,被冰封的不仅仅是容颜,还有时间。
她永远不会再老去,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向日葵凋零的那一年。
渐渐地,王伊开始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对待周遭的一切只剩下冷漠。
她憎恶死亡,更痛恨所谓的永生。
因为在她心中唯一在意之人除了已故的关秋晨,便只有父母。
然而,他们终将老去离世,她不愿面对,也无力承受。
身边的人与事不断更迭,唯有她独自伫立于岁月之外。
他人渴望的永生,对她而言却是无尽的折磨。
这份命运,直至她升入高三,直至末世狂潮来袭,始终如影随形,无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