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这番倍加体贴的行动,让翟老更觉迟珥没用,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看看人家,多主动,多上道。
果然人不可貌相,愚笨之人开了窍最能打动人。
嫌恶地挪开眼,一不留神又扫到了目瞪口呆捂嘴偷看的卫灵,翟老不禁忧从心来。
还有卫灵这小子!看上的姑娘竟然也能被人半路截走,更是丢人!
满屋子人,就只有楚禾毫无察觉,也不感兴趣地静静等着。
扫了一眼嘀溜着眼睛耍乖坏笑的陶雅雯,楚禾专注于眼前正事。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重岩山内到底藏着什么了?那你是因何被抓?”
“不,幼时我曾偷偷进山过一次。”
对着于春小声道谢后,胡连瑛重新坐起。情绪稳定许多,听到楚禾的问话缓缓摇头。
带着抵触与恐惧,回忆过往。
“那时我并不知襄正教,只是午后无聊,就约了几个玩伴到山脚河边玩。也忘记了是谁先提起的,总归我们四个小孩误打误撞就进了重岩山。”
“那山里啊,草高几尺,荒无人烟。想起可怕的传闻来心中恐惧,就在我们准备打退堂鼓时,那山壁里突然冒出了几十人。人不人鬼不鬼的,串联着,被一群黑袍人驱赶着进了山里深处。”
“然后呢?”
心被吊起,陶雅雯急几追问。
“再然后……再然后,就是震天的脚步声,呐喊声,以及让人心惊的惨叫。上游的整片河流彻底成了红色……还是孩童的我们被吓坏了,慌不择路间,两人走失,就只有我和另外一人被水卷着冲到了刚开始的山脚。”
“那你们没有报官吗?这明显是匿兵之处,不尽早解决,可不是后患无穷。”
果然有猫腻!
仿佛自己身处那恐怖遭遇中,陶雅雯胆颤心惊,却又好奇难耐地询问。
不过问出话后颓然低头。
定然是没有的,不然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没有……我们不敢说,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同我逃出来的另一人两天后便惊惧而亡,我也是病了整整一年才下床。”
颤声长舒一口气,胡连瑛继续。
“幼时不懂,以为真是遇到了鬼怪吃人。直到受灾后大批人马从山中跑出,我才意识到,也联想到了一切。可已然来不及了……”
“所以你就四处捣乱,想唤醒被蒙蔽的人们,想阻止襄正教的恶行?”
翟老已然泪眼婆娑,吸着鼻子握拳捶地,仇恨翻涌。
又是那般行径!原来这些年一切都在重演。
楚禾了然,望向体力不支又强打精神接着开口的女孩。
“嗯,都有,不过我更多是为了给爹娘还有无辜枉死的百姓报仇。襄正教残害数万民众,凡有质疑反抗之声,无一幸免,都沦为了口粮……”
“口粮?如你所说数万人,这些口粮可是数量不少。就算供养信徒也用不了这么多,更何况储存不了多长时间。”
抓住胡连瑛话中重点,楚禾打断话,面露疑惑,虽然心里早有猜想。
“哼!盐可是金贵之物,老夫可不信襄正教这帮人舍得为命如草芥的流民费心。”
听出楚禾言下怀疑,翟老冷哼,鄙夷不齿。
“不是为信徒所准备的,那……”
胡连瑛喃喃,身体轰然倒下。
“重岩山!”
“重岩山!”
不约而同地,几道各异的声音传来。
有神色大变的胡连瑛和翟老,有惊坐而起的陶雅雯和卫灵,也有楚禾和迟珥。
运送大量食物进山,怕是不仅仅遭灾少食这么简单。
前方在明,大肆招兵买马,囤粮惑人。
后方在暗,又在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倏地转头,隔着木板,众人齐齐看向被几重矮山遮掩着的重岩山。
危险紧逼,心生不安,头顶好似高悬一剑。
“多谢告知,好生休养吧,若是记起什么,就让人过来找我。”
事不宜迟,楚禾准备先下手为强。
要生事,也要得自己走远再说。
“帮你也是在帮我,还未谢过姑娘的赐药之恩呢。”
撑着地铺,刚躺下的人又坐起,挣扎着跪坐行礼。
“不必,我没想着帮你,是他们救的你。”
没有停留,楚禾抬步快行,冷冰冰的嗓音毫无人情味儿。
“打扰了打扰了,我们走了哈!”
陶雅雯忙拿起描画地乱七八糟的图纸跟上,嘴上也没忘该有的礼数。
“哼!这丫头比那黑脸阎罗好多了,到底是不是一家人啊,差距这般大……”
经过无数次的被落脸和顶撞,对陶雅雯突如其来的这一套,翟老不可谓不受宠若惊。
翘着嘴,颇为受用,对陶雅雯印象大好。
“姐,你说这襄正教不会真要反起吧?那可是天下和皇位嘞!”
出了屋子,陶雅雯一改方才的处事不惊,抖着腿七荤八素地浮步相随,紧张地连话都说不清。
皇位嘞!
她长这么大,也就是一路逃荒才长了些见识。见到官儿忍不住就想下跪磕头,竟然有人想图谋九五至尊之位。
怕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无德之人是应下场,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配指点江山的……你还有事?”
碾碎脚下灿黄盛开的野秋菊,楚禾放缓步子。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语气稀疏平常,彷如说得不是朝代更迭的大事。
话还未说完,楚禾缓缓转头,与此同时激射而去的,还有锐利如冷箭的目光。
只叫后方跟行的人也猛然停脚。
看到楚禾眼中不加掩饰的不耐烦后,迟珥犹豫一瞬,后又坚定走近。
“你确定真要去重岩山一探究竟?”
与两步之远处站定,迟珥直直看向眼前孤傲有气性的少女。
想再劝劝。
他并不知楚禾的底气和倚仗,惹上眼中只有匡正复国的襄……襄正教,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难如登天。
不仅仅此处是他们的据点,北到苍州,南到萝州,这明武各个角落,都有襄正教的影子。
连朝中也一并被渗透,公子也不欲与对方碰上。
楚禾更加不耐,强忍着没有说话。
嘴替陶雅雯很是善解人意,抱胸插进两人中间,将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完全挡住。
“废话少说,有事说事!箭都在弦上了,还是说些有用的吧!”
沉默。
许久后,楚禾迈步动作时,迟珥的声音追了过来。
“我同你一起去。”
急声高语。
带着无可奈何和一些若有似无,难以言明的情绪。
让旁观者--陶雅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来。
瞪着溜圆的大眼睛,在相隔甚远的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自便。”
走出老远,楚禾无所谓道。
微妙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让心肝正痒痒地陶雅雯也没了探究之心,茫然地呆立原地。
方才还三人同行的野地里,只剩她一人,于寒风中挠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