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坐小英家的班车回到镇上,小英叫我去她家吃晚饭,我知道她只是随口说说,笑着说你家又没啥好菜吃,便下车径自走了。
我没回家,直接去地里找母亲,母亲果然在地里栽菜,见我过来,问我啥时去岭下村。
我笑着说,这里才是我的家,怎么你还要把我往外赶。
母亲嗔怪道,你还知道这里是你的家,我还以为你有了桂香便六亲不认了呢。
我尊下身帮着栽菜,笑道,怎么可能,桂香再重要也没您老重要。
母亲笑骂道,出去一年别的没学会,只学会贫嘴了。你哥要建房子还缺钱,你怎么就不愿意帮一下。
我不满说,小根没结婚没分家,建自己的房子我都没说啥,你反倒还说起我来了。
母亲说,这能怪谁,谁让你不愿意跟小根把房子建在一起,怎么,现在你还有理了。
我说,我不跟小根把房子建在一起自然有我的道理。
母亲气愤说,你有屁的理,你还不是听那个狐狸精的。
我蹙眉说,说话就好好说话,怎么还骂起人来了,桂香可没招你惹你。
母亲更来气,恼道,怎么,现在我说都不能说她了,现在还不靠你吃,若等以后指望靠你的时候,还不得天天挨你们的骂。
我觉得母亲在无理取闹,干脆气得转身走了。
母亲还不肯罢休,说反正我以后指望不了你们,你这次出去后莫归来最好。
旁边有人接话道,真不归你又要掉眼泪不干了。
母亲抽泣道,我啊没那么便宜的眼泪,我就当他死在外头了,反正也不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我气得心里发苦,明明吃亏的是我,怎么在母亲眼里反而是我没理,是我没人情味。为人父母怎么可以这般偏心。
既然你这么偏心,那我这次走后就再不回来,到时小根那虚伪的家伙对你不好时,就是你后悔的时候。
快到家时,王艳远远便对着我笑,待走近见我神色不对,王艳收起脸上的笑,问我怎么了。
我气愤地说,天下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母亲。说完没再理王艳,转身进了屋。
我推着单车要出门,王艳问我去哪里。
我说既然他们看我碍眼,我也懒得在家待了,现在去岭下村,过两天便去深圳。
见我推着单车要走,王艳拉住车后架说,现在天都快黑了,岭下村又远,又那么多山路,万一出了啥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想想也是,又把单车推进屋里,王艳跟着过来,说是不是你母亲说你了。
我说你评评理,小根建房子凭啥要我拿钱出来?
王艳说,你家的事我都很清楚,这不能怪你母亲,要怪就怪你哥太会花言巧语,他几次打电话回来都说了你和你媳妇的种种不是,去年回来过年也说了不少,还说你们故意从中作梗拆散了他和一个女孩的好事。
我说你怎么这么清楚。
王艳得意说,你母亲有啥话不跟我说。
我冷笑说,他自己没本事追到人家小青,反来说是我和桂香从中作梗了,真是不要脸。
王艳说,你这次回来之前,你哥也来过电话,说你不肯借钱给他,还说你在深圳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女朋友要住进你二姐家里,你二姐都没说不同意,反而是你和你媳妇不让他女朋友住进去。末了,小根还劝你母亲不要生气,不要因为他的事跟你急,听听这话,既当了婊子又立了牌坊。
我气愤说,我和桂香去深圳才多久,哪里有多少钱,他建房子两个姐夫已帮了不少,父母的老底恐怕也会跟着贴进去,我都没说啥,他反而还有脸来说我。
王艳说就是,有时间我得跟你母亲好好说说,她这么偏心帮小根,并不见得能落个好,对你这个兄弟尚且如此,以后对父母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外面传来母亲跟人说话的声音,我不想再跟母亲吵,趁她还没进屋,快步出了屋向巷子里走去。
经过春生家的糖果厂,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让我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听说春生因为跟小红的事,春生没脸在镇上立足,毕竟,在这个传统观念比较重的内陆小镇,连自己堂妹都不放过的男人基本跟禽兽无异。
听说春生一家已搬到市里,反正只要有钱,何愁没有地方可去。
走进桂花商店,爱花一个人在看店,我要了一包红梅,爱花把烟拿给我,问我还在家里呆多久。
我把烟钱付了,说过两天便走。说完离开商店,到合作社门前坐下,掏出烟抽了起来。
听说合作社已经快不行了,现在只有少数几个店还开着。在经济开放的年代,这种计划经济形式的产物注定将被淘汰。
镇上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三芽和小梅也在年初跑去深圳打工了。
听说小梅在关外一家大型鞋厂上班,里面有上万女工。三芽在深圳瞎混,没钱就到处找人借,反正现在还年轻,有调皮捣蛋的资本。
这时永华走来,问我坐在这里做啥。
我掏出烟给他,永华摆摆手说不会抽。
我问他是不是读完书了。
永华说读完了,也想去深圳打工。
我说你是学计算机专业的,应该好找工作。
永华情绪不高地说,也不一定。
永华是家里的独生子,又是三代单传,家里条件又好,从小都是我们羡慕的对象。以前我家住在老街时,和永华家是邻居,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有次我把他打了,他哭着回家,没多久他母亲牵着他的手到我家兴师问罪,于是我被母亲用麻绳狠狠抽了一顿,之后我便很少跟他玩了。
在我们六岁那年,我们同时去学校报名,老师以我年龄没到为由不接收我,而小我半岁的永华却顺利入学。
我不否认大多数老师有比较渊博的知识,但跟什么高尚的品德和无私的奉献精神扯在一起纯粹就是扯淡了。
用某人装逼的话来说,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同样也没有所谓的高尚之说。
医生扶死救伤高不高尚么,但大多数医生在面对没钱的患者时,却会选择对生命的无视。
有人说医院不是慈善堂,但作为一个高尚的医生,怎么会忍心坐视看着病人在绝望中死去?
由此可见,大多数的医生早已麻木不仁了,甚至连对生命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这种人还充斥在医院的每一个角落,这也是现在国人最大的悲剧之一。
还有所谓的老师,更是与高尚扯不上半毛钱关系。相反,这群人不但虚伪,还小心眼、更是势利眼。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高尚的老师还是有那么几个。就和街头混混也能成大明星是一样的道理。
永华问我在深圳做啥事。
我说在一家酒店厨房做。
永华说,听说小刚在南山送报纸,你去过他那里没有。
我说没有。
永华又说,还是你好。
我说我有啥好。
永华说,你二姐在深圳开厂发了大财,你又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们这批发小,有几个不羡慕你的。
我说有啥好羡慕的,各人有各人的机缘。
永华说,我可能明年会去深圳,到时有空我会去找你。
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