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离开听雨阁鬼使神差又到了端王议事的院子。
刚才和夏为仪说的不过都是借口,实则他没有事情要和端王商讨。
枉他自认为冷静自持,结果被一个女人调戏了便自乱阵脚。
男人自嘲一声,转身要离开,却见端王满面春风而来。
“参见端王殿下。”
端王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萧衍抬头注意到他衣服上沾了些毛发,像是马匹身上的。
“子度是有话要讲?”男人问他。
萧衍沉吟片刻,将今早商讨的内容又提了几点建议。
这是他在听雨阁便已经想到的结果,本想明日再向端王道出,如今却被他拿来搪塞对方的问题。
端王听得认真,更加欣赏他的心细。
“果然是年轻有为,能得子度相助,是本王的荣幸。”
男人大笑,看得出心情很好。
萧衍随口问道:“王爷今日似乎很高兴?”
端王摸了摸胡子:“今日本王的长女回府,方才又去看了两个外孙骑马,天伦之乐,怎能不欢喜?”
提起长女,他话多了起来 。
“本王那女儿可怜,年纪轻轻没了丈夫,这几年积郁成疾,谁劝也没有结果。今日她主动回府,瞧着应该是想开了。”
这的确是一件喜事。
“王爷爱女之心,萧某钦佩。”
端王听多了这样的话,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
“人之常情罢了,将来子度若为人父,便知本王的心情了。
我朝一向鼓励女子再嫁,本王前两年也劝她再选合适的人,可她始终念着宋家那个,本王和王妃也不能勉强。
不过如今她似乎想通了,找个合适的时机,本王得好好给她挑选新的夫家……”
端王心情好,忍不住跟人倾诉内心的喜悦,一时多说了些,并无其他暗示。
萧衍听了,却不由深想了一些。
四年的时间足够放下一个人,所以她是想通了,决定找一个新的丈夫?
难不成,自己成了她的夫家人选?
男人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
平阳郡主就算是再嫁,那也是在世家贵族中挑选,绝不可能是他这样一个无任何功名在身的幕僚。
她看自己的目光,更像是看一个好看的玩物,她喜欢时就好好把玩,不喜欢了,便扔掉或者送人。
以后见着她,还是避开为好。
……
三日后的清晨,京城的城墙和各大集市口都贴上了一张誊抄的自悔书。
自悔书并不陌生,但古往今来,除了皇帝的罪己诏,读书人都是将其送到要赔罪的人手中,高调张贴得到处都是的,还是头一遭。
天子脚下文人众多,他们纷纷涌到了贴着自悔书的地方,除了鉴赏,还要负责给不识字的百姓朗读。
一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是平西伯府的假千金唐清月写的,目的就是为了大闹国公府要求换亲一事给平阳郡主赔罪。
这事可被人津津乐道了近半个月,眼看着新鲜感就要过去,没想到如今人家又主动提起。
自悔书贴在城墙上,跟把脸皮扯下来招摇过市没区别。
“我可是亲眼看着她去闹的,当时可硬气了,你看看,也没坚持多久嘛!”
“敢和皇家郡主叫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她退了正好,宋公子人中龙凤,那些心仪宋公子的千金,谁不比她好?”
说话的是某尚书千金的丫鬟,她家小姐喜欢云谏公子,如今唐清月悔婚,她家小姐的机会终于来了。
吃瓜的群众纷纷鄙视地看她。
“你想多了,人家是换亲,不是退亲,婚事在真千金头上呢。”
这话让丫鬟更不服气。
谁不知道,平西伯府真千金是个农女,粗鄙不堪还不识字,除了身份,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唐清月,宋公子更不可能喜欢。
果然围观人群中有不少人都是这个看法,但人家真千金又没犯什么错,只有少数几人酸溜溜讽刺了几句,被一群读书人口头教训了,再也不敢开口。
“我看婚事应该还没着落呢,前几天还有人看到假千金当街拦宋公子的马车认错呢。那假千金入了族谱,也算是伯府正儿八经的小姐,保不准闹了一通还是他俩。”
这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于是纷纷询问说话的人。
得知确有其事后又是一阵唏嘘声,无一不觉得假千金无理取闹,反复无常,这回是自取其辱。
但也有人说宋云谏一直喜欢唐清月,郡主又一向顺着他,两人可能会重修于好。
这下,那些奉了自家小姐的命令出来打听消息的丫鬟们不乐意了。
“宋公子是读书人,看中气节,绝不可能原谅她!”
“对,平阳郡主也不会饶了她。”
“看见这自悔书没有,一辈子的污点,哪个读书人敢娶她?”
“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身份被发现了还不收拾东西滚蛋,真不要脸!”
……
从据理力争,演变成最后的人身攻击,那些憋了许久的贩夫走卒也纷纷加入进来。
他们骂人不如读书人文雅直白,什么难听说什么,主打一个极致输出。
反正唐清月就是错了,骂几句怎么了?
没有人发现,人群不远处停留着一架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内的少女面容扭曲,紧紧抓着帕子的手指尖泛白。
在听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后,更是浑身颤抖,几欲要冲出去和人理论。
她不仅是京城第一美女,更是京城第一才女,却被那些粗人贬低得一文不值。
“小姐,别听了,我们回去吧。”
莲月心疼得快要哭出来。
郡主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让小姐如此丢脸?
她是郡主,就该大气,关起门来骂小姐几句便可以了。
唐清月咬紧牙关,瘆人的目光透过车帷缝隙扫过外面的每一张脸。
她要记住这些人,特别是那几个丫鬟。
等到将来,靖王登基,云谏哥哥位极人臣,封侯拜相,自己成为命妇之首,她要让这些人狠狠付出代价。
说服自己是在卧薪尝胆后,少女才放下车帷,让马夫赶去国子监。
上一次云谏哥哥没有原谅她,但也心软了。
如今自己因一封自悔书受尽冷眼和嘲讽,是勾起对方怜悯疼爱之心的好时候。
宋云谏在国子监也的确听说了此事。
同窗或好心或是看笑话地在他面前提起,想看他作何感想。
他不会给人这个机会,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让想看乐子的人一个个败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