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冰迈着略显沉重却又坚定的步伐,缓缓走近任府。
那朱漆大门在他眼中既熟悉又陌生,还未及他抬手叩门,门房的小厮早已透过门缝瞧见了他的身影,惊喜地高呼:“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任汉文正在正厅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内心的煎熬与不安。
他的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后,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自任冰被押解回京后,他便陷入了无尽的忧虑之中,食不知味,寝不能安。
当听闻门外小厮高喊 “少爷回来了”,那声音仿若一道惊雷,瞬间击中了他。
他先是一愣,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这声音好似来自遥远的梦境,不敢相信其真实性。
紧接着,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门口奔去。
在奔出正厅的瞬间,他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儿子的身影,眼神中满是渴望与期待。
一眼看到任冰那略显消瘦却依旧挺拔的身姿,任汉文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的脚步变得踉跄起来,心中五味杂陈。
有失而复得的庆幸,仿佛在黑暗中摸索许久后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有对儿子这些日子所受苦楚的心疼,那是一位父亲对孩子本能的关爱与怜惜。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埋怨儿子行事太过莽撞,让整个家族都陷入了如此险境,但这埋怨在浓烈的父子亲情面前,又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儿子能平安归来,日后无论遇到何种艰难险阻,他都要与儿子共同面对,定要护得儿子周全,再也不让他遭受这般磨难。
任冰望着父亲,心中满是愧疚与心疼,他快步走上前,双膝跪地,低头道:“父亲,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
任汉文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搀扶起儿子,双手紧紧握住任冰的双臂,仔细打量着,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家中的仆人们听闻少爷归来,纷纷从各处赶来。
丫鬟们围在一旁,眼中闪烁着泪花,有的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有的则捂着嘴,努力压抑着抽泣声;小厮们站在后面,脸上虽带着几分男儿的坚毅,却也难掩那激动的神色,一个个挺直了腰杆,目光中满是崇敬与欣喜。
丫鬟小桃眼眶红红的,抽抽搭搭地说道:“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大家都担心死了,尤其是老爷,每日都在佛堂为您祈福呢。”
一旁的小厮阿强也附和道:“少爷,府里没您在,都感觉空落落的。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外面那些传言可凶了,可我们都不信,少爷您做事定有您的道理。”
任冰心中一暖,看着这些忠心耿耿的仆人,说道:“让大家挂心了,我任冰何德何能,有你们这般记挂。”
老管家张齐站在一旁,微微颤着身子,他在任家多年,早已将任冰视如己出,此时声音沙哑地说道:“少爷,您这一路可受苦了,老奴已吩咐厨房准备了您最爱吃的菜肴,这就去催他们快些端上来。”
然后转身对小厮和丫鬟们说,“大伙儿都快去忙吧,别耽误少爷和老爷说话。”说罢,便匆匆向厨房走去,其它人也都散了。
任冰环顾四周,看着这些熟悉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家始终是他最坚实的港湾,而这些仆人,也是他与家族荣辱与共的亲人。
任汉文携了任冰的手来至正厅落座,便急问道,“清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任冰闻言微微叹了口气道:“父亲,此事说来话长。
在江湖盛会之上,孩儿见那局势危急,赵达威似有挑起朝廷与江湖大战之意,为避免生灵涂炭,孩儿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挟持了他。孩儿深知此举冒犯了天威,可当时实在别无他法。”
任汉文眉头紧皱,面露忧色:“你怎可如此莽撞行事?这其中风险极大,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啊。”
任冰低下头:“父亲,孩儿明白。但当时千钧一发,孩儿只想着要维护江湖与朝廷的和平,若战火燃起,受苦的终究是天下百姓。”
任汉文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虽有责备,但更多的是理解:“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皇上如今是何态度?”
任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希望:“孩儿今日有幸面圣,与皇上详谈之后,皇上似有重新考量之意,让孩儿明日早朝再去听候发落。”
任汉文微微点头:“如此便好,但愿皇上能明察你的苦心,从轻发落。这一夜,你且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无论结果如何,为父都会与你一同面对。”
任冰与父亲一起用过晚饭后,便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站在衣柜前,眼神快速地在众多衣物间穿梭,最终选定了一套月白色的锦缎便装。
那衣服的料子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领口与袖口处精心绣制的银色云纹若隐若现,仿佛流动的轻烟。
他轻轻解开身上的外衣,动作迅速而又不失沉稳地换上了那身便装。
随后,他坐在铜镜前,拿起一把梳子,仔细地梳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的目光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眼中透着一丝急切与期待,原本因牢狱之灾而略显疲惫的面容此刻也因这即将到来的重逢而焕发着光彩。
整理好仪容后,任冰大步走出家门,翻身上马。缰绳在他手中紧握,他轻喝一声,骏马长嘶,扬起四蹄,向着他的另一处府邸疾驰而去。
一路上,微风拂面,他却浑然不觉。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雪儿的模样,那温柔的笑容、关切的眼神,都如同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他在天牢中的黑暗时光。
他想起曾经与雪儿几次相见的点点滴滴,虽时日不多,自己却两次得她相救,心底暗暗升起莫名的情愫,心中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任冰骑在马背上,骏马的蹄声在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恰似他此刻澎湃的心潮。
他的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思绪却早已飘飞。
一方面,重获自由且有机会面圣陈情的他,对明日早朝的结果怀着忐忑的期待。
皇上那威严而深沉的面容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都被他反复琢磨。他深知自己的命运就悬于皇上的一念之间,这让他无法平静。
可另一方面,雪儿的身影如同春日暖阳下最娇艳的花朵,在他心底绚烂绽放,驱散了那片阴霾。
他想着雪儿那温柔的眼眸,是否因担忧自己而布满血丝;她那粉嫩的双唇,是否在默默为自己祈祷时被贝齿轻咬;她那柔弱的身姿,是否在为自己四处奔走周旋时更加消瘦。
他迫切地想要将自己重见天日的喜悦传递给她,想要紧紧握住她的双手。
他渴望看到她闪亮的双眸中闪烁着喜悦与灵动,更想对她倾诉这段日子里对她无尽的思念与感激。
“雪儿姑娘,一定要在那里等着我。”
任冰在心中默默念叨,手中的缰绳不自觉地又紧了紧,催促着马匹加快速度,仿佛只要他跑得够快,就能早一刻见到他心中的那个她。
不多时,那座熟悉的府邸映入眼帘,任冰飞身下马,将缰绳随意地丢给在地上,脚步匆匆地迈进府中。
任冰轻轻推开府邸的门,目光瞬间被院中那一抹灵动的白色身影所吸引。
雪儿身着一袭如雪般洁白的长裙,在微风的轻拂下,裙摆似流云般飘动。
她手中紧握着那柄独特的鱼骨剑,剑身闪烁着淡淡的寒光,映照着她专注而又清冷的面容。
雪儿的身姿轻盈如燕,剑法行云流水。她时而快速挥剑,剑影如同一波波银色的浪潮,汹涌澎湃;时而又缓下身形,剑尖轻点,恰似蜻蜓点水,优雅至极。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韵律,仿佛她与这鱼骨剑融为一体,在这庭院之中演绎着一场无声的乐章。
任冰静静地站在门口,不忍打扰这美妙的画面,他的眼神中满是欣赏与爱慕。
许久之后,当雪儿收剑而立,他才缓缓走上前去,心中虽如波涛翻涌,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住了激动的情绪,轻声赞叹道:“雪儿姑娘,你的剑法愈发精妙了,方才这一番舞动,犹如仙女下凡,令人叹为观止。”
雪儿原本略显忧虑的面容在看到任冰的瞬间,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与欣慰,“任公子,你真的平安无事,太好了!”
雪儿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任冰望着雪儿,眼中满是深情与思念,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张开双臂,那一瞬间,他是多么渴望将雪儿紧紧拥入怀中,感受她的温度与气息。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虚幻,才能弥补这段日子的煎熬。
雪儿看到任冰的举动,心中也泛起了层层涟漪,身体微微颤抖,下意识地也想要迎上去。
她对任冰有一种莫可名状的亲切感,何况自己连日来为他担忧,如今见到他安然无恙,心中自然欣喜。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相拥的刹那,雪儿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担忧与顾虑,可能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也可能是考虑到当下复杂的局势。
她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与克制。
任冰看到雪儿的犹豫,心中一痛,但他也瞬间清醒过来。
他明白此刻的他们或许还不能如此肆意,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要谨慎。
他缓缓放下手臂,拳头微微握紧,努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感,深吸一口气说道:“雪儿姑娘,是我唐突了。”
雪儿微微低下头,避开任冰炽热的目光,轻声回应:“任公子,并非你的过错,只是如今情形……”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中间虽只隔了几步之遥,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唯有那空气中弥漫的丝丝情意,诉说着他们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眷恋与纠结。
任冰率先打破沉默,他想起了自己心中一直惦念的无极帮中蹊跷之事,便问向雪儿,“我在狱中之时向你提到的关于贵帮之事,可有什么眉目?”
两人边说边走到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下,雪儿眉头轻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任公子,实不相瞒,我之前因一些变故失去了记忆,关于父亲和无极帮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任冰闻言心中一惊,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原来如此,那定是一段痛苦的经历。雪儿姑娘,你莫要灰心,或许那些记忆只是暂时被尘封了。”
他顿了顿,目光中满是坚定与温柔,“明日我要赴早朝,若一切顺遂,我便能重获自由。届时,我想陪你一同前往华山,再去无极帮,我们一起去寻找那些失落的回忆,如何?”
雪儿眼中泛起一丝惊喜与感动:“任公子,你真的愿意?”
任冰轻轻握住雪儿的手:“当然愿意。我想与你一起走过这些地方,无论是风雨还是晴空,我都不想再与你分离。”
雪儿的脸颊微微泛红,她反握住任冰的手:“那一言为定,我会在此等候你归来。”
此时,微风拂过,庭院中的花朵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他们这无声的携手一生的约定而祝福。
“任公子,这是你在狱中托付给我的家传玉佩,如今你已出狱,物归原主。” 雪儿突然想起一事,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了那块玉佩,递到任冰手中。
任冰见状,微微一怔,随即将玉佩拿在手中,又放回到雪儿手心,温柔的说道,“雪儿,这玉佩已完成了它的使命,现在我将它正式的赠予你,这块玉佩就如同我的心,我希望它能陪伴着你,也希望你能知晓我对你的情意。”
任冰的目光炽热而深情,紧紧盯着雪儿。
雪儿的脸颊微微泛红,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玉佩:“任公子,这是你的家传之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任冰轻轻伸出双手抚住雪儿肩头,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雪儿,它再贵重,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分量。自从遇见你,我的生活便有了色彩。
你的善良、你的聪慧,你的音容笑貌,都深深吸引着我,而我却不自知。
直到我在狱中再次遇到你之后,便期盼有一天能向你倾诉我的心意。
这块玉佩,就是我对你暗恋许久的见证,我想让它永远留在你身边,就像我想永远陪伴着你一样。”
雪儿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她咬了咬嘴唇:“任公子,我……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虽也心系于你,可我身份特殊,恐会连累于你。”
任冰将雪儿的双手紧紧握住,目光坚定的说道:“雪儿,别怕,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