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奶奶好不容易挪到大队部,一看西屋锁着门呢!
也是,还不到晌午,这会儿人都在地里干活儿呢,这可咋弄?
自己这双小脚儿可走不了那么远!
只有在大街上叫住个人,帮忙去地里找一下带个话。
事情就这么凑巧!她没找到王斌,小波却早就在村外的路上碰见了他,还不是一个人!
此时的小波,正从一个女人嘴里偷听到了关于他真正的身世,和老支书爷爷说的故事截然相反!
原来小波从老支书家出来后,他心里很高兴,也没着急回刘爷爷家,就往村外漫无目的地闲溜。
当走出村子也就不到一里地,看见土路的一边有一个大草垛子。
他这两天对草垛子很敏感,不自觉地就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就听见一男一女在这个大草垛子后面说话。
他们说的都是普遍话,听起来很像张家奶奶屋中八仙桌上,那个木头半导体里边的人说话,很好听!
只听那个男的说:“晓彤信里怎么说的?……她还没找对象呐?你回信告诉她,差不多就行啦,眼界不要太高!再拖下去,小心变成老姑娘就嫁不出去啦!”
“德性!人家嫁得嫁不出去你操什么心?呦……怕不是心疼了吧!”
“你给我说实话,晓彤那么漂亮,那几年你小子动没动过歪心思?不说实话小心我……”
“啊……别掐!我王斌向毛主席发誓!对何燕同志保证百分百地忠诚!”
“其实刘晓彤长得也就那样儿!和我们家何燕儿比起来还差上那么一点儿呢!”
“哎呀……真的!她吧,太娇气!不如您英姿飒爽、心灵手巧、秀外惠中、上得厅堂……”
“得得得……又跟我这儿臭贫!你别打岔,还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到底……”
“哎我说!这儿好像就是你们当年捡到小波的那个大草垛子吧?”
“当时具体什么情况?谁先发现的,你跟我说说……说说!”
紧接着就听到那个女人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那个女的应该就是何燕,明显没有觉察到王斌的顾左右而言他之计!
只听她对王斌说:“讨厌……别咯吱我!不跟你说过嘛,我们一起发现的。当时还有那个张会计呢!”
“不过是刘晓彤第一个抱起来的。那小波当时,刚五个月大,白胖白胖的可可爱了!”
“她后来还和妇女主任争抚养权来着,没争过人家,那家哭得!对了,当时还有一张信纸呢,说什么……”
原来王斌和小张支书狼狈……那个兄弟情深!按老支书的话讲叫——能尿到一个壶里。
在小张支书上任后的第二年就把王斌也弄进了大队,平时帮着给准备个材料、写个东西,去公社送个文件啥的。
今天正好收到刘晓彤写给何燕的信,王斌在大队部左右无事,就跑到地里把何燕叫到了这儿。
一个是把信给她,两个人也为了在这无人之处偷会儿懒、腻歪腻歪。
可巧小波溜达到这里,从听见第一句那个“晓彤”的名字开始,就注上意了!
悄悄走近了竖起耳朵听着,也许是天意如此,也许是命中注定!
出何燕之口,入小波之耳,让他从头到尾听了个清清楚楚!
晴天霹雳!……
小波的脑袋嗡嗡直响,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真是个弃婴!
而且就是被丢弃在这里!娘为什么不要我,狠心把我丢在这破草垛子里?
几个月大的婴儿他见过,那么的弱小无助,除了吃喝拉撒和哭,其它什么都做不了。
还不如那些小鸡崽儿,起码它们还会跑。
为什么要把几个月大的自己丢弃到这里,任我自生自灭!为什么?为什么!
此时小波的头皮一阵阵地发紧,心中没有恨、没有怨,更没有痛苦难过。
他不恨自己的亲生父母,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有点儿恨不起来。
也不怨张爷爷骗了他,骗与不骗现在都对他毫无意义。
他第一次伤心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小鸡崽,第二次痛哭难过是看到张家奶奶的手!
而对自己的遭遇却怎么也伤心不起来,此时只有疑问。
心中只是反复地问“为什么”!
这三个字既是在问自己狠心的爹娘,好像也是在问自己!
就在小波一直控制不住地问“为什么”,心神即将崩溃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自己腹部又胀又硬,进而全身开始麻木!
他猛地清醒过来,脑海中第一个想法就是要离开这里,可发现自己连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刚想挣扎,连整个脑袋好像也慢慢硬化成了石头!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躯壳,又厚又硬的躯壳。
而自己被囚禁在了里面,能想能动但控制不了它,更无法出去。
正纳闷间,身体突然有了知觉,像过电一样剧烈的酥麻,皮肤还有点痒痒的。
片刻之后电流感消失了,神奇的是身体同时也消失了,是真的感觉身体一下子就没有了!
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想法、一个心思……
准确地说只是一个念头!
天地万物在这一刻也都不存在了!
眼前只有无尽与浩瀚的黑暗,他就像蒲公英一样飘荡其间。
虽然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但小波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能看、又能听!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自己在做梦?还是真的被关在一个什么地方!
这种体验没有让他害怕和恐慌,而是让他感到很新奇,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索时,耳中突然又听到那个何燕说话。
“我得赶紧回去了,别一会儿收工队长看不到我,不给算工分儿了!”
“着什么急嘛,再待会儿……不算就不算了呗。”
“你说得轻巧!那我一上午不白干了嘛!讨厌……你放开我……”
小波心想,千万别让他们发现自己在偷听。
刚一动念,就感觉自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样,打着旋儿落到了地上自己的身体里,一阵眩晕感过后,他终于能动了!
他轻轻地活动了一下四肢,和平时没什么异样。
突然听到两个人起身时干草发出的碎响声,顾不得他想,小波赶紧躲向草垛子右边。
见他二人从另一边探头探脑地出来,有说有笑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