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其实并未远去。
他在神教总坛的上空,待了几天,发现只出去了一波信使之后,就已经断定,神教不会对血魔教出手了。
不知是自己的威胁有了效用,还是神教中有人反对。
但总之,没有大部队出得护山大阵,血魔教应该是无恙了。
又等了一天,他才真正离去。
花了几个时辰,到了血魔教附近的湖泊边。
不过在湖边站了一会,湖面的平静被一道突然涌出的浪花打破。
西宫真人踏波而来,走到了他身边仔细看了看。
“宁道友,看起来,你神色不太好。”
宁亦微微笑了笑,带了点苦涩。
“还好——前几天,我跟神教那些家伙闹翻了,你以后得注意点,神教有人在这里看到过你,那赵慎羽噬魂术大成了,不要被他逮住了。”
“噬魂术?”西宫真人摇摇头,“无妨的,没有炼化大阵,他们对付不了我,最多迫得我不敢在这里住下去罢了。”
“那就好。”
宁亦稍微放松了一些。
湖面在夕阳的映照下,金光粼粼。
如果以后没有什么烦心事,在这里潜修,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宁亦又想到自己体内的那个大道碎片,不由想起,当初若是不拿汤三脑后冒出的这个东西,是否会比今日更加惬意呢?
但又想到,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想以后怎么办呢。
任浮生这波发难太快,让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
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自己修为太低,却拥有了这个境界不该拥有的东西。
炼器师的炉鼎,因为制作方法失传,制作材料也已经消失殆尽,所以那些神教的炼丹师,才这般眼馋。
这波构陷,他们未必不是幕后重要推手。
他们被幽魂全部杀了,也是咎由自取。
只是那任浮生,修为高绝,也是金丹境,一时间却不好杀。
自己的所有手段,对上他,效用都不大……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要不我在湖底,替你弄一个小洞府,先闭关修行一段时间?”
西宫真人这般说道。
宁亦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了,你帮我跟我父亲转达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要他没事不要外出,护山阵法一刻也不要停,这样就好。”
西宫真人点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血魔教所在的山头。
“这事好办,不过,你怎么不自己去说?”
“我怀疑血魔教里,有神教安插的人,我现在的行踪不易泄漏……”
血魔教在十万大山中,处于比较偏僻的地方。
西宫真人被神教弟子发现,这概率也是太小了。
只有神教在血魔教安插了细作,才能解释清楚为何西宫真人的行藏被泄露。
西宫真人沉默了一阵。
他隐隐感觉到,宁亦,似乎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
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十万大山了。
于是郑重道。
“你走之后,日月神教若是派人攻打血魔教,我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宁亦回望他一脸肃穆,再次笑笑。
“没事,就算他们来了,你也不要硬抗,护住我父亲,还有一个叫温玉的小丫头就行,其它的,估计到时候也留不下太多人了……”
得罪了神教,哪个小教派还生存得下去呢。
魔宗中人惯常逢高踩低。
只怕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血魔教早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一人一蛟,又交谈一会,夜色便降临了。
宁亦送了西宫真人一些炼制的防身玩意儿,就告了别。
…………
临凤城外的大道上。
晨光初霁。
此际正是春寒时分,天光亮得朦胧,又有些寒风。
但路上的行人,还是渐渐多了起来。
大多是些担柴的山民,还有挑着土产的农民。
还有一些上工修复建筑的木匠,带着墨斗刨子,脚步轻快。
神教东征,仙阳镇被彻底摧毁,临凤城也被破坏了不少街面。
倒塌了不少建筑,死了不少人。
宁亦一路缓行,看着路人百态。
便在一处路边的小亭子边。
“道友留步。”
一声嘶哑的叫喊,让宁亦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黑衣人,头上戴着风帽,即便在料峭的寒风中,依然坐得笔直。
看了下面貌,发现是个熟人。
宁亦迈步走了过去,与他对面坐下。
“大相师,好久不见。”
原来这人,竟是当年在城中与他斗相术之人。
大相师陶洪。
陶洪苦笑一下,微微摇了下头。
“自望气被你打败后,这个称呼,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宁亦朝他左右望了下,问道。
“你的那两个小童呢?”
“死了,前阵子,你们跟正道大战的第一天,当时天上有剑气落下,他们没来得及跑……”
宁亦顿时沉默。
“自从被你打败后,我就潜心研究,几个月里不曾卜卦哪怕一次,没想到却遇到了那样的事。”
陶洪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两个童子,其实他是当徒弟看的。
都很机灵懂事。
大战来临之时,其实自己应当替他们课一卦的。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可笑,自己一个相师,却算不到最亲近身边人的命运。
“抱歉。”
宁亦低低地说了一句。
当时与这陶洪斗法,不过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新得的望气术。
哪里知道竟让此人几乎入魔。
陶洪仍是摇头。
“你不用道歉,每个人都有注定的命数,即便是那些金丹大能,也逃脱不得——你,最近也遇到了难事了吧?”
陶洪是公认的大相师,只一眼,就看到宁亦身上的‘气’,很是低落。
宁亦搓了下自己的脸。
自己的气色,是不是真的有些差?
西宫真人这般说,这陶洪也这般说。
“你坐这里,不会是专门等我吧?”
“是。”
不想陶洪大方承认了下来。
“昨天晚上我心血来潮,课了两卦,第一卦就算到了你会来临凤,而且,你似乎与神教割断了关联?”
昨天晚上,是在自己离开神教总坛之后了。
陶洪能算出来,倒也不算出奇。
宁亦便问道。
“不错,神教上下,现在欲杀我而后快!你第二卦呢?”
陶洪眯了下眼睛,看着宁亦,有些迟疑。
“你身上有劫云,至今未消,而且这劫云很是稳定,比之上次也一点不曾消散,你是不是还惹了什么非常了不得的存在?”
宁亦听他不讲第二卦,反而说起自己来,也是笑了下。
劫云,多半是大道碎片的投影。
每次被神临,都有着大危险,可不就是劫难。
他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
“祸福相依,这劫云对我来说,并非坏事。”
陶洪听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慢慢点了点头。
“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身上的气运太过古怪,我一直没看透,现在既然你说身上的劫云对你影响不大,那我倒是可以把第二卦的卦象,对你说了。”
宁亦这时,才真正好奇起来。
这陶洪,为何连卜两卦,都是以自己为对象?
而且听起来,这说给自己听的第二卦,还有什么前提条件?
“哦?在下洗耳恭听。”
望气术望不到自己的运数,所以宁亦也很想知道这大相师,卜算到了什么。
“我这第二卦,其实本只想看看,你以后会对这天下产生什么影响,不想卦象显示未来的天下,一半大凶一半大吉,你又有牵扯万界的混世魔王之相,我不好奇你怎会有此等能力,只是我想知道,你,你日后作何打算?”
宁亦有些意外。
一个相师,竟然比神教上下都在意自己。
还问自己,日后怎么走?
他不由得哈哈大笑,引来了路人的一阵好奇围观。
“当真有趣,竟然是你问了我这个问题。”
陶洪却从这笑声中,听出了一些愤慨,还有其它一些情感。
短时间内,却也推不出到底是什么。
只是他心中恐慌起来。
那大吉大凶的卦象,均分得极端对称,是他一辈子也未遇到过的最为特殊的卦象。
眼前之人,到底是何来历?
为何竟能到达影响万界的地步?!
然而宁亦到底没有回答陶洪的问题。
他如今只是一个炼气境。
有些话说出去,只是些大话罢了,说不得还惹人耻笑。
于是站起身来,微微俯身,看着陶洪低声说道。
“其实你的相术很不错,那天那个书生你之所以看走眼,是因为,我改了他的命!”
说完,不管他瞪大的眼睛,便脚下生风,往临凤城门而去。
留下震惊的陶洪,把双手攥得紧紧地,全身都不自禁地微微抖动起来。
‘改命?!这,这是人类能办到的事?是啊!那侯玉春,当日明明是濒临死亡的命格,现今却成了临凤城学宫的宫主!这不正是改命么?!可笑我这狗眼睛,只当自己当日是看差了!难怪当日我输了的,难怪……’
沉思一会,他忽而全身一僵。
一个能改命的修士?!
若是真正成长起来,这将会是何等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