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礼手中竹笔猛然一颤。
姜雨的话语，像一个巨锤一样，几乎把他给整个锤懵了。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便是边上的神翼派掌门苗浩，也有些诧异。
王世礼九族全灭，他也是知道的。
毕竟当年这个事，闹得很大。
但此刻姜雨的话语，却让他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连忙对身边的弟子们说道。
“把这妖孽嘴堵上！送回城里地牢！我回去好好审问她！”
“不许！”
王世礼忽然大喝一声，把周边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眼睛中血丝蔓延，咬着牙对姜雨问道。
“我问你，你说的是假的，对也不对？”
姜雨嗤笑着，对他嘲讽道。
“愚蠢！人就是人，无一人可信！当年调查你灭族的也是紫霞宗的弟子，你猜他坟头草几寸长了？”
恍如脑海有霹雳闪过，王世礼忽而明白了当年一些他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
为何紫霞宗那查案弟子，后来暴病而亡！
为何之后灵州城池聘请他去学宫教学的聘书，全部被紫霞宗给否了！
甚至自己好友钱古意，也会被灵州各城给驱逐，只能隐居前山镇？
原来，他们是怕自己把真相查出来！
自己与钱古意不能在大城里，即便收了些弟子教学，但那后边即便发现了真相，却也影响有限，不足以伤害到紫霞宗！
想通了这一切，王世礼踉跄几步，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苗浩，眼中满是滔天的恨意。
苗浩惊得慌神不已，连忙摇手道。
“道友，当年我可不是神翼派的掌门！再说这事我估计绝大部分紫霞宗弟子都不知晓，只怕是那几个宗门高层的黑手段……”
“够了！”王世礼惨然一笑，“这妖物说对了，我才是真蠢！哈哈！想不到这么多年来，我还在为你们紫霞宗效力！就算做不成学宫宫主，也不管不顾——我那些地下的亲人们，又该怎样笑我啊？”
自那日九族被灭之后，锥心之痛，夜夜噬心。
本来以为仇人是那妖物，所以这么多年来，为紫霞宗除妖出了不少力气。
哪知自己恨错了对象，不过是一个工具人而已。
甚至这次被邀请过来鉴别妖物，还觉得与有荣焉。
多么可笑啊！
价值观的顷刻崩溃，让王世礼体内浩然气一乱，心魔骤然催生。
苗浩见他脸颊神经质般的抽动，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息，心中顿时升起莫大恐慌，边说边退道。
“道友你醒醒！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神翼派只是紫霞宗的下属门派！与当年那事干系不大啊！”
“哼！”
王世礼手中竹笔的笔锋，忽而掉落几滴墨水。
他转头四望，发现周边都是神翼派弟子，便低沉地笑了声。
“呵，好极了……”
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氛，笼罩四周。
苗浩宇这围在周边的一些境界稍深的弟子，只感觉心头狂跳，连忙慌乱地架云御风，直想逃离此处！
然而，一切都迟了。
随着王世礼手中那支平平无奇竹笔在虚空中划动，天空之上，乌云忽现，雷霆轰鸣。
这一片的云江江面之上，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一声气息悠长的吟哦，恍若歌唱一般，从天空之上传下来。
“以直报怨！”
话音落，乌云翻滚中，千百道碗口粗细的雷霆，带着沛然莫能御的力道，轰然击落下来！
无数神翼派弟子的护体灵气，在瞬间破灭！
而连绵不绝的惨叫声，霎时响起！
片刻之后。
乌云似乎被一只巨手擦去，天空瞬间恢复了明亮。
只是包括苗浩在内的千多个神翼派弟子，已然全部化为飞灰。
随着一阵江风吹过，眼中充满死寂的王世礼身躯，光点泛起，随风化作细微粒子消散了。
而他身边的姜雨，也不见了身影。
…………
石原城。
城南街道。
宁亦跟在一个穿戴斗篷的妇人后边。
“你不会是要浪费时间，去杀那个陈腾吧？”
妇人行动间有些僵硬，但步伐很快。
“不杀不行，她执念太深，我都没办法让我的神魂与这身躯相合。”
宁亦听了，啧了一声。
前边的妇人，身躯是姜雨的，但内里的神魂，却已经变成了紫雨真人。
原来在那王世礼激发的漫天雷霆之下，姜雨因离那发狂大儒最近，所以神魂早早被雷霆化作了飞灰。
只宁亦仗着宝羽护身，掐动隐身诀，硬抗了几道雷霆，冲过去把残破的尸身从那乌云下拉了出来。
后来更是趁着云江上乱成一团，在江堤的一个僻静处，直接把紫雨真人的神魂给渡了进去！
“你动作快点，那小客船船家的蒸鱼挺好吃的，我不想换了。”
紫雨真人点点头，指着前方一处关着的门面道。
“到了，很快，你稍微等下。”
说着，她走到门板前，只随脚一踢，几块门板便化作了碎片。
一个皮相俊秀的男子，愕然地抬头看来。
但此时姜雨躯体里的神魂，已经换了个人。
紫雨真人不像姜雨那么拖沓，直接一掌轰了下去。
‘嗵’！
便把这男子，打成了一堆烂肉。
她啐了一声。
“人渣。”
即便是她这样一直待在宗门里修行，没有接触过情爱的修士，也对陈腾是厌恶至极。
街面上的人，见此情况，忽而四散奔逃。
宁亦微微摇头，站在门口问道。
“如何？”
紫雨真人内视细细感受了一番，才点点头。
“可以了，姜雨的执念尽去，这具躯体，我已经完全掌握，三天内即可恢复到筑基境，不过，金丹境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了。”
宁亦掏出一粒回天丹。
这姜雨躯体被剑气劈砍，后又被雷霆击打，其实已经处在崩溃边缘了。
若不是紫雨真人神魂强横，术法精深，只怕夺舍了也没用。
“赶快吃了，我总感觉林凡好像一直在追着我们而来……”
确切的说，是追着紫雨真人的神魂而来。
大道碎片不但没有把宁亦传送回去的意思，反而让他内心升起了一股焦躁和不安。
…………
云江之上。
靠在岸边的船老倌有些发愁。
他看着不远处江堤之上，倚着青牛闭目养神的钱古意，微微撇撇嘴。
他是真想回幽兰镇。
就算宁亦没有付钱，他也管不得了。
这云江之上，总感觉变得凶险了起来。
“儿子，你说我们不等了，怎么样？”
云江封锁已经废除，大半个时辰里，堵塞了十多里水路的大小船只，早已经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不太好吧？”船老倌的儿子看了眼江堤上，静立不动的大儒，迟疑着低声说道，“你也看见了这大儒都还在呢，他肯定也是在等那位……”
船老倌考虑了一下，发现若是宁亦忽而又回来，却发现自己不在？
那有没有可能，一道飞剑结果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便浑身一寒，裹紧了身上的衣物，坐在船头耐心等了起来。
忽而。
钱古意猛然一睁眼，对身边的青牛低声叮嘱道。
“你回前山镇，我可能要外出一段时间，记得告诉我那些弟子，不要挂念！”
“哞——”
青牛一声长鸣，对他点了点巨大的牛头，而后转身撒蹄飞奔，顺着江堤往西而去。
踏踏声中，其速如流星，不多时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妈呀！那牛也是个妖物！”
船老倌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忍不住吓出了声。
哪知钱古意即便隔了十多丈远，也还是听到了。
他朝着小客船走过来，对船老倌微微笑道。
“船家，我那青牛并非什么妖物，不过是通了点人性而已。”
话音落下，他也踏上了客船，走进船舱坐下了。
船老倌眨眨眼睛，拱手问道。
“这位客人，你往哪里去？”
明明有那般行动迅捷的青牛，却往自己这客船而来，没问题吧？
钱古意依然微笑道。
“我与方才那修士一齐，他去哪，我便去哪。”
“霍！那可远了！我这小船去伏口城，怕还要三四天呢！”
船老倌连忙回道。
“无妨，无妨！”
钱古意从袖中直接掏出了一个银锭，堵住了船老倌剩下的话语。
不多时。
宁亦便与紫雨真人，从江堤上，迅疾飞来。
他看到了船舱中的钱古意，只是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倒是钱古意看到紫雨真人，眼睛瞪得老大。
紫雨真人与他微微点头。
“飘零残魂，借躯一用。”
钱古意呆愣着，也微微点了下头。
他修习浩然气，自然是一眼看出姜雨身躯里的神魂，有了很大的不同。
但夺舍，却真的只是第一次看到。
这邪异之术，他们儒家是不会的，而他也听说过，便是修士，也只有神魂坚韧的才能做到。
月季花妖已经断了妖脉，眼前这人即便夺舍了，因着是人类的神魂，也是用不出妖术的。
依照他的理念，便不能算是妖了。
因此，钱古意也没有露出来什么敌意。
宁亦与紫雨真人上船后，客船再次起航。
船老倌对于新来的紫雨真人，是连问都不敢问。
只一个劲地闷头摇橹。
大佬太多，他只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只想着尽快到达伏口城，好把自己解脱了。
船舱里，钱古意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两人，沉吟了一会，才拱手对宁亦问道。
“道友，未知你对人与妖的看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