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你已登基多年,怎的做事如此糊涂!”
弘历刚在御书房议事结束,就被福珈请来了慈宁宫,进殿前所有奴才都留在了外头,而他一进门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
“皇额娘息怒,儿子这般做也是事出有因。”
“什么因能让你在正月里就做出禁足功臣之女的事来!”太后目光锐利,讽刺道:“你既然连贵妃都能拿去给慎嫔做挡箭牌,为何忍不下她与娴嫔针锋相对!当初你让如懿出冷宫时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皇额娘!慎嫔与娴嫔有怨,但海常在腹中皇嗣却是无辜啊!”
太后冷笑两声,转身坐在榻上:“那令妃、玫嫔和仪嫔怀的就不是皇嗣了?当初你为了大局选择隐忍,如今为何不能再忍耐两分。这种事传出去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皇室,如何看待你这个天子!”
“难道还要天下人耻笑我们大清还是未曾开化,公私不分的蛮夷嘛!”
太后是真的不解,但凡是做了皇帝,无论什么都比不得他们的天下,他们的大局,他们的皇位;而她这个儿子面相温和仁善,实则是个多疑冷性的。
现在满朝皆知桂铎的义举,会试将至,正是要为天下文人树起表率的时刻,哪怕慎嫔真谋害了皇嗣,也得押后处理才是!
弘历低头扶额,两侧的太阳穴鼓胀疼痛:“皇额娘教训的是。实在是慎嫔偷盗了朕的贴身之物,又将其随意转赠,儿臣这才怒气昏头。”
太后的语气也不再咄咄逼人,毕竟这是皇帝,也不是亲儿子:“你先前多番宠爱慎嫔,惯得她的确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如哀家下一道懿旨,让她去奉先殿抄写《往生经》,行祈福之举,也算全了孝义。”
“有劳皇额娘了。”
太后唤了福珈进来,让她立刻去延禧宫传口信,稍后又同弘历说起:“如今后宫里纯妃与令妃皆怀有身孕,海常在的胎有齐汝保着,你也不要过于担忧了。”
“多谢皇额娘关心。朕想着近来前朝事多,后宫又不大安稳,今年的选秀也就免了吧。”
太后点了水烟,缓缓吐出烟雾:“你自个儿决定就好。只一条,八旗中不少男女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早早颁旨下去,莫要误了大好时光。”
弘历自然应好,圣祖与先帝励精图治多年,他如今也不需要靠着赐婚的方式制衡各方势力,八旗的旁支也实在太多,他早就打算允诺大部分八旗旗人自行婚配了。
正好令妃的弟弟今年也该到了成婚的年龄,回头让进忠送些东西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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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暮春四月,京城地界的倒春寒却仍未结束,又因着去年的天灾,不少富贵人家的粥棚依旧在为流民乞丐施粥。
经过这两月来的施粥,流民们对谁家的粥稠,谁家的粥稀都做到心中有数。
这不,今日天刚放亮,什刹海北边的一户宅院前的粥棚里已冒出了热气,棚前也排起了井然有序的长队。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凡是来领粥的人都会说上几句类似百年好合、圆圆满满、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每人手中也多了个印着囍字的圆饼。
很快就有流民发现给他们施粥的人中多了名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夫人,打扮虽然简便,但穿的也是件七成新的红衣。
因此猜出这位夫人就是这家的新娘子并不困难,可这抛头露面的……
“我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肚里的粥米都没消化呢,你就在这儿污蔑恩人的名声!”
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不敢躲避老母亲的捶打,连抽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老妇人力气不足,停手后摸了摸身边孙儿的发顶:“平儿,你要记住,背后不可论人短长,更得知恩图报。”
“孙儿记住了。祖母,您吃饼,饼子甜甜的,可好吃了。”
老妇人牙口不好,得到的喜饼掰碎后泡在粥里才能吃下去,入口的甜味让她心中微叹。
如今这般实诚的贵人可是少有了,连她这行将就木的老人都能得一个饼子;自南方逃荒来的路上多少富户打着施粥的名义将那些青壮男子或年轻女人留下为奴为婢,其余老弱得到的粥水清可为镜。
若非她这傻儿子瘦的跟个竹竿一般,又是读书读木了,恐怕……
老妇人喝完了粥,身上也有了力气,又狠捶了儿子几下;你别说,这老妇人年龄虽大,用的可都是巧劲儿,捶的这儿子越发像个儿子了。
因此这一家三口也没注意到有一人正在向他们靠近。
……
“夫人,那位公公来了,说是来送赏的,让您去前厅呢。”
霍小姐,不,已梳起妇人发髻的霍棋放下手上的礼单,起身走了几步后道:“大爷可起了?要是没起让人叫醒他,收拾整齐了再过来。”
“是,夫人。”
杨佳氏已去了盛京老家,两年的时间,外加婚约的存在,足够让霍棋将这魏宅管的服服帖帖,自上而下除了她的人就是宫里安排的人。
至于魏佐禄,一个不怎么美观的摆设而已。
到了前厅后,先是接了赏赐,又安排其余内侍去偏厅喝茶,待只剩两人后,霍棋向进忠行了个半礼:“劳您久等,不知是有何吩咐?”
进忠放下茶盏,从怀里拿出几张纸:“这是主子给的吃食方子,你拿去做些买卖;还问你们打算何时启程前往南方?”
这两年宫里的主子娘娘提出的要求不少,什么打通玉族商路,什么前往西北了,可给的方子也多,其中几样霍棋手下的人已研究出了些门道,只要成功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霍棋将方子仔细收好:“计划着十日后启程,先去盛京,再回南方。”
“主子吩咐了,管好魏佐禄,沾花惹草,烂赌逞凶,都不准他做;什么妾生私生,通通不能有”
今个儿出宫宣旨,进忠换了身崭新的蟒袍,眼尾上挑后甜腻冰冷的花香宛如扑面而来,字字句句都如毒蛇吐信,不知何时就会有致命一击:“保着他的性命,面上无错,随你怎么做都好。”
“待再回京城时,记得领着魏家子女去给主子磕头。”
霍棋稳了稳心神,问道:“这也是主子的吩咐?”
照着这两年那位令妃娘娘的行事作风,不向是会催促子嗣的人啊。
“不,是小爷给你的忠告。”
进忠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斜眸扫了霍棋一眼:“豪商难为,要是你的孩子能去给阿哥公主们做伴读……还用小爷说明白吗?”
做官升迁难,爵位更是别想,何况皇上正当盛年,后头不知多少位阿哥公主出生;而他身为御前的人,不方便做明面的靠山,令主儿更是不能有名声上的一点儿瑕疵。
宰相门前七品官,世族屋前无犬吠,那宠妃名下阿哥的伴读呢?
该说的都说了,进忠将那些个袖里揣了银票的小太监叫了出来,一行人都出了魏宅一盏茶时间了,这衣衫整齐的魏佐禄才姗姗来到。
可迎接他的只有一室空荡,毕竟好吃好喝地养着个废物,怎么还能给更多呢?会将废物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