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武馆里人来人往,学员多得数不清。
姥爷去世那天,听舅舅说,来给姥爷送终的学生们站得满满当当,一条街都挤得满满的。
可如今呢?
武馆落寞,生源一年不如一年,比武的时候,甚至凑不齐人去参赛。
殷桃想起母亲之前也曾试探性地问过她,舅舅想让她回去帮忙参赛。
但她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舅舅也就没再勉强。
现在想来,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只顾着自己,却把舅舅和武馆都抛在了一边。
如果当时自己答应了回去参赛,舅舅或许就不会硬撑着上场了。
殷桃指尖轻轻划过语音键,却又迟迟没有开口,最终还是取消了发送。
她知道,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直到很晚,母亲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殷桃心疼地帮她放好了洗澡水,但殷桃妈却拉住了她,两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殷桃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摆摆手说:“你快去睡吧,明天还有课呢。”
中午放学的时候,殷桃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是老师让她帮忙批试卷,中午就不回去了。
挂断电话后,她转身去了医院。
李雯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一看到她,就朝她挥了挥手:“小桃,这里。”
殷桃快步跑了过去,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一去,可能会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但也许,这才是她真正该承担的责任。
“舅妈!”殷桃的应答带着几分亲切。
“哎,你舅舅啊,正在十二楼的1211病房等你呢。”
“你先奔上去瞅瞅,我这就去给你们打包点好吃的回来。”
殷桃一听,迈开步子就朝十二楼窜去。
找到1211病房,她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
这病房还真热闹,小小的空间里居然挤了六张病床。
她舅舅邢志云呢,就坐在靠窗那张床上。
两条腿像吊钟似的悬在床尾,裹着厚厚的石膏。
他靠在床头,眼睛盯着窗外的世界,像是在找寻什么心灵的慰藉。
殷桃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舅舅正看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一点点挪到病床前,然后猛地一拍舅舅的肩膀,顽皮地笑道。
“嘿,老邢同志,我来啦!”
邢志云被这一拍吓得一激灵,猛地转过头来。
看到是殷桃,他立马笑骂道:“你这死丫头,啥时候变得这么皮了?”
殷桃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笑得格外甜美。
她坐下来,从床旁的柜子上拿起一个橘子,熟练地剥开皮,一瓣一瓣地递给舅舅。
邢志云吃了瓣橘子,叹了口气,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沉闷。
殷桃见状,赶紧开口问道:“舅舅,你的腿咋样了?”
这橘子可不是应季的,吃起来有些酸涩。
邢志云被酸得挤了挤眼,缓了一会儿才说道。
“没事,就是比赛的时候大意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比一个猛,我这把老骨头也该退休喽。”
殷桃认真地点点头:“嗯,是该退休了。”
“那武馆谁接呢?我还想……”邢志云话没说完,就被殷桃打断了。
“我接!”殷桃斩钉截铁地说道。
邢志云猛地抬眼,手里的橘子都差点掉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严肃了两秒钟,突然又笑了:“你妈威逼你的吧?”
殷桃连连摇头,把他剩下的几瓣橘子都拿了过来。
“才不是呢,是我自己想通了。”
“舅舅,你说姥爷要是知道我这么不乐意接他留下的武馆,会不会晚上来找我算账啊?”
她笑得狡黠,眉眼弯弯的样子,简直跟她外婆一模一样。
邢志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那可说不定,你姥爷当年为了武馆可是拼了命的。”
殷桃把橘子放进嘴里,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好酸啊!”
邢志云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行了行了,武馆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你专心学习就好,我已经找朋友的儿子帮忙看着了。”
“等你高考结束了,想帮舅舅也来得及!”
殷桃憨憨地捏着手指,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
“哎,舅舅,你那个铁哥们儿家的公子哥儿,到底靠不靠谱啊?”
殷桃这话一出,完全是出于无奈。
她舅舅这人在识人方面,简直就是个睁眼瞎。
唯一能拿出手的“佳作”,也就是慧眼识珠娶了她舅妈。
想当年,舅妈还没进家门的时候,舅舅跟他的拜把子兄弟一起筹划着创业大计——
他豪情万丈地甩出了三十万大洋。
结果呢?那位所谓的“好兄弟”,直接揣着钱,卷起铺盖,脚底抹油——溜了!
舅舅呢,傻得跟二愣子似的,愣是没报警。
还摆出一副“兄弟情深,不必计较”的宽宏大量样,说什么就当拿钱买个惨痛教训。
这一来二去的,现在舅舅身边围着的那些朋友——
不是三天两头来借钱应急,就是隔三差五上门蹭吃蹭喝。
蹭顿饭倒也无伤大雅,关键是那些借钱的主儿,一提还钱就跟提嗓子眼儿似的难。
舅舅呢,又抹不开面子去催,舅妈为此跟他杠上了好几回。
邢志云一听这话,眉头一挑,虎着脸说道。
“怎么不靠谱?我这哥们儿家,往上数三代,那可都是响当当的军人出身。”
“他儿子据说也要子承父业,去军营里摸爬滚打。这军人的后代,咱还能信不过?”
殷桃一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算是默认了:“行吧。”
这时,李雯拎着饭盒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殷桃接过饭盒,笑得比花儿还甜:“舅妈,我跟舅舅正聊武馆的事儿呢。”
李雯没搭腔,心里其实有点小忐忑。
昨天给小桃发了条语音,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悔。
她自个儿还在高三水深火热中挣扎,学业压力山大。
再接手武馆,那不得忙得跟陀螺似的?
她从床边的礼品堆中捞出一瓶牛奶递给殷桃,语气里满是温柔。
“小桃啊,舅妈昨天说话没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你现在头等大事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武馆和你舅舅这边,我们先撑着。”
“听说你那朋友的儿子小时候跆拳道比赛拿过国奖,挺厉害的。”
殷桃一听“小时候拿过国奖”,心里立马冒出了一连串问号。
但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临走时,殷桃低声对邢志云说:“下次有比赛,我参加。”
“正好想看看,这么久没练了,身手有没有生疏。”
殷桃一走,邢志云突然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沉默了。
李雯看出他心情不好,默默倒了杯水递给他。
“我昨天找小桃谈了谈心,她……”
“哎,说实话,现在想想——”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嘛,心里肯定揣着自己的梦想和小宇宙呢。”
李雯顺手抄起邢志云那水杯,咕咚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咱们啊,就别在这儿自寻烦恼了。”
“事情嘛,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只要咱们这武馆的火种能继续燃烧,管它是传给谁呢,是吧?”
邢志云一听这话,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眼神里透着一股子释然。
“你说的在理,只要咱们这份传承能延续下去,就一切oK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