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当归所说的表格标题叫“那些年凌纵渣过的可怜女子”,横行是时间、姓名、地点、经过、结局,依次在框格里填空,足足列了好几张纸,翻翻折折成了一张册子。
鸡鸣破晓。
一夜没睡的凌当归放下册表,绝望又无力道:“我可真是个混蛋啊。”
凌纵前些年周游宜国,实则就是去猎艳的,被他渣过的女子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睡而不娶,始乱终弃是他的基本操作,最后实在喜欢的就带回眠香楼,新鲜感褪去的无非是给些银子了事。也有几回闹出些动静的,但都用钱权摆平了。被整得最惨的还是丁雪浮,不仅全家遭殃,好好的一个做官人家沦为饭都吃不饱的下场,而丁雪浮在如花似玉的年华,葬送了一条命。
凌当归不由地暗骂一句,衣冠禽兽啊,凌纵属实是……
“死不足惜。”
凌当归愣了一下,瞬间紧张,还以为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然而又不对,那嗓音低沉而清寒,像是寒冬一道飒风,灌注凛冽。
凌当归在心里偷偷叫好,但面上不能表示出来,绷着脸,非常暴躁,“你说什么?居然敢骂我。不要以为你帮我包扎,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只有你还在祁王府,就永远得低我一等,必须低眉顺首。”
“我说的是凌纵。”陆观南眉心一跳,心平气和,神色淡淡,“你对号入座这么激动我也没办法。”
“喂!”
山岚还在呢,凌当归气得牙痒痒,拽住陆观南的袖子,言语威胁:“你再敢胡说八道,我立马把你送给明曦公主。你也知道,她觊觎你很久了。”
陆观南低头看他抓着自己的衣袖,说:“现在不会觊觎了。她毕竟亲眼所见,我跟你躺在一起,明曦公主会要一个被讨厌的人睡过的奴隶吗?她应该会嫌恶心。”
凌当归对男主刮目相看,话题也顺着被他带歪,“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粗鲁,君子用词不是这样的。”
陆观南轻哼一声,“也许是诸如《春意闹》这样的三流话本看多了吧。再说,我又不是君子。”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凌当归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这样的对话,不太符合按照原书男主的人设。
他正要搜刮一些词句反驳回去,册表中掉出一张正正方方的纸,纸上画着一个女子,旁边写着“秋蓉”二字。女子很漂亮,从面相上看也很温柔。
“这么多好姑娘,辜负一个又一个,不知道珍惜。”凌当归忍不住小声吐槽,想到自己又有点惋惜,“我都还没……”
意识到不合时宜,凌当归及时打住。
陆观南却听个清清楚楚,问:“还没怎么样?”
凌当归没好气地翻了白眼回去,“关你什么事,一个奴隶,总是想法设法打听主人的私事,你去问问,天底下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奴隶吗?”
“那是私事?”
如预料中一样,陆观南对上凌当归瞪向他的那恶狠狠又不耐烦的眼神。
凌当归将画纸重新夹回去,凶道:“本世子饿了,去给我做早饭,越丰盛越好。半个时辰内,若是本世子没吃到,就罚你去烟囱下淋黑灰。”
陆观南似乎还要说什么,凌当归不给他机会,嫌弃地挥手将人撵走,这才安静下来。
“滴——获得50积分,累积6450积分。”
凌当归又将册表翻了一会,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唤来山岚,“交给你一件事,将册表上涉及到的所有地方都跑一趟,找到苦主,或者苦主的亲人,若家境贫寒,相依为命,就再给一笔银钱吧。若女子不为家人所容,浑噩欲死,你根据情况而定,不能解决就飞信递给我,我来决断。”
凌当归又强调:“不要暴露身份,更不要被人察觉是我。”
他知道这些女子的家里情况各不同,钱也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但那是凌当归唯一能做的了。
山岚听得愣愣的,十分不理解,“世子,这是为何?”
凌当归斟酌言词,流露出几分冷酷与自私,道:“当然是以免这些人节外生枝了,早些平息这档子事,杜绝诸如类似丁湘露和丁不弃的角色处心积虑再来刺杀我,也省得父亲朝中有人借此机会攻击我们祁王府。”
“滴——获得50积分,累积6500积分。”
“原是这样,世子考虑得对。”山岚点点头,“王爷也教导属下,凡事劝着世子,如今涉及到祁王府的处境,箭在弦上,万事一定要小心,不可授人以把柄。”
凌当归呵呵笑道:“你这个语气倒是有几分像父亲。”
山岚惊惶:“世子恕罪,是属下僭越!”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凌当归从腰带上解下库房钥匙,扔给他,“多带些银票,即便日后这事被翻出来了,也别叫人家觉得我祁王世子抠门小气。”
“是!”
山岚走后,凌当归出神地盯着桌案上被翻得凌乱的册表,脑海中时不时出现丁湘露和丁不弃那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神色。半晌后,凌当归叹了一声气,揉了揉眉心和发胀酸涩的眼睛。
陆观南做好早膳,送到东梧阁时,宋回春正蹑手蹑脚地关门出来,絮叨:“陆公子,我刚给世子换了药。世子好像一夜没睡,有些伤口又裂开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多了一身伤,我劝了他几句,他就嫌我烦,要赶我走……”
“他睡下了吗?”陆观南问。
宋回春点头,“世子又累又困,已经睡着了。哎,陆公子,世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不怕疼似的。从前哪里会这样虐待自己?”
宋回春走了,陆观南还在想那句话。
他推开门,放下木食案,轻轻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凌当归。
挨了一顿打,又晚间屋顶吹风,一夜未睡,凌当归的状态很糟糕,眼窝凹陷,眼下一片乌青,疲倦与劳累像蛛丝一样缠绕着他。
凌当归怕疼吗?当然是怕的,起初他用竹席片扎他的后颈,那个痛苦的样子不似作伪。思及此,陆观南下意识伸手,触到他的后颈,手指偏下,应该有一道伤痕。
凌当归呼吸沉沉,完全没有察觉。
他怕疼,却又好像毫不介意伤害自己。
陆观南抿唇,收回右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观南的肩膀有些酸痛,他起身又将饭菜端出去,一个人迅速吃完,然后去帮宋回春煎药。
消息传播的速度就像随波而起的风,仅过了一夜,祁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世子与曾经的平昌公府陆大公子睡在一起的事,私底下人人都在谈论。一时之间竟盖过了祁王妃突然病笃、窦侧妃上位等后宅之事。
宋回春本不知晓,一路上听丫鬟护卫们讲,大感震惊,因此见到陆观南时,嘴巴压根合不上,内心好奇得很,犹豫再三,掂量了一下自己和陆观南的关系,还是忍不住去问了:“你和世子……?”
陆观南扫了周围一圈,原本在偷偷看的丫鬟护卫们纷纷假装若无其事,做自己的活。
他漫声道:“还是问世子吧,我不好说什么。”
“噢……”
宋回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心痛且同情的了然模样,“确实,世子素来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陆观南没再说,摇着蒲扇扇去一壶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