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觉寺院落中的银杏叶已肉眼可见的微黄了。
容浔穿着厚厚的袄子坐在树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显的他的肌肤愈发的苍白。
一片落叶恰好落在他的手背上。
容浔浓密的双睫微微一动。
将那片叶子拿起来;
迎着阳光,他的双眼微微眯起。
“你怎一个人出来了?”
一道急躁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
容浔笑着叹口气。
“今日打扫房间的小师父告诉我外面日头好,我就想着出来坐一坐。”
他没动。
等着声音的主人走近他。
“今天天儿好,但你也不能久坐,你忘了大师说的话了?”
说着。
孙医师将手上的药碗递到容浔手中。
容浔接过来捧在手心里。
轻叹道:“没忘,大师说了我不能受寒,可是您看,我穿着袄子呢。”
苦涩的药味飘荡进鼻子里。
容浔的手指轻轻抠着药碗的边沿。
“这个时节穿袄子的,也就我一人了。”
话落。
容浔仰头将手上的药一口气喝完。
像是白开水一般。
索然无味。
“知道你养病辛苦,刚收到来信,宸王马上上山了,估计是接你回去的。”
孙医师接过容浔手里的药碗。
故作轻松道:“你二人许久不见了,听到这消息,你是不是高兴坏了?”
“......”容浔好半天不做声。
放在膝盖两边的手不知何时攥紧了。
过了一会儿。
他抬头望向远方。
模糊的视线中只有一团一团的色块。
不管是房屋还是山峦。
在他的眼中,只是无数的色块。
“孙爷爷,我的眼睛......我怕王爷到时候见了,会伤心。”
“你这娃子......”
孙医师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你的眼睛已经大好了,不是能看清些东西了吗,怎么,你到时候还想躲着宸王?”
孙医师说着大笑两声:“你若还躲着他,这皇觉寺的花草树木,可就要遭殃了。”
“不是想躲着他.....”
容浔茫然的双眼无助的望着远处模糊的景物。
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害怕,我的眼睛一辈子就这样了.....我还没来得急好好看阿肆一眼呢。”
“别胡说。”
孙医师郑重地拍了拍容浔的肩膀。
“你得坚信你的眼睛能好起来,这个时节菊花开的正好,你就不想看看这皇觉寺独一份的景色吗?”
望着容浔消瘦的面庞。
孙医师轻声道:“进去吧,宸王就快上山了,若是让他看见你在外面吹风,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
“孙爷爷说笑了。”
容浔摸索着站起来。
“王爷对您可是很尊敬的,怎会责备您呢?”
“那谁知道?”
孙医师伸手拉着容浔的手腕将他往屋内引。
“小心台阶,今日皇觉寺的膳房做了许多重阳糕,无念大师差人送来了不少,你待会儿多用一些。”
容浔小心翼翼地抬脚去试探前面的阶梯。
光线打在他的脸上。
平添了一丝落寞。
“让大师不用送那么多,我现在,吃什么都没什么胃口.......”
走向屋内的这条路似乎十分的漫长。
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容浔落地的每一步。
都带着恐惧。
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孙医师的心沉了又沉。
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容浔。
只好干巴巴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用一些,这样身体才能恢复的快一些。”
眼前人的关怀容浔自然感觉到了。
强撑起一点笑意:“听孙爷爷的,说来,我还从未吃过这重阳糕呢,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话语戛然而止。
容浔不说话了。
孙医师也没再出声。
天边洒下一串白鹭的鸣叫。
听着让人有些伤心。
傍晚。
即将落入山头的夕阳在天边铺下一片血色。
皇觉寺大半的墙壁都被染成了橘色。
朦胧的晚霞中。
澹台肆逆着暖光缓缓走来。
今日是重阳节。
皇觉寺的住持让寺庙中的僧人早早去了斋堂。
此刻在寺外迎澹台肆的就无念和孙医师二人。
三人碰了面。
十分客气的打了招呼。
“承蒙大师和孙医师照顾我夫君,澹台肆对二位感激不尽。”
澹台肆说着对二人鞠了一躬。
即使他仔细梳洗前来。
还是掩饰不住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
旁人一看就知道。
此人定是奔波劳累了许久。
“不敢当。”
无念双手合十,对澹台肆行了一个佛礼。
“王爷前来辛苦,王妃也等了您许久了,平僧这就引王爷去见王妃。”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带着澹台肆往容浔的住的小院走去。
三人走在这条幽深的小径上。
光线渐渐暗了下去。
前方的回廊里,有僧人将廊上的灯一盏一盏的点亮了。
澹台肆的目光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他想好好看看。
容浔生活了两月的地方。
看到这些,他仿佛能看到容浔在其中走过的身影。
穿过幽深的竹林。
一间小屋映入澹台肆的眼帘。
无念和孙医师将人送到此处。
十分自觉的退了下去。
澹台肆的心跳忽然加快起来。
容浔就在里面。
脚下的步伐不自觉迈开。
三步并一步的走到门口。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澹台肆急忙走进去。
正堂上。
容浔端坐在梨木圈椅上。
脸上端的是明媚的笑容。
“夫君,许久不见了,吃重阳糕吗?”
温润的声音如同山涧的百灵鸟。
澹台肆眼眶一热。
“浔儿——”
他大步上前,张开手臂将容浔完全的揽进怀中。
多日的思念在此刻倾涌而出。
“浔儿,我好想你。”
澹台肆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容浔毛茸茸的脑袋;
“我也想阿肆了。”
容浔紧紧抱住澹台肆的腰:“好想好想。”
“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
澹台肆轻轻松开容浔。
半跪着抬头望着面前的人。
刚要开口说话。
脸上的笑容却一僵:“浔儿....你的眼睛。”
澹台肆的脸上是不可置信。
“之前来信,你不说你的眼睛差不多好了吗,怎会.......”
见容浔双目失神模样。
澹台肆就知道。
容浔的眼睛没有恢复。
他的心头一痛:“我去找大师。”
“阿肆。”
容浔伸手揪住澹台肆的袖口。
“大师眼下在用饭呢,我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他双手摸索着去抚澹台肆的眉眼。
眼前的人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但双眼还是含着爱意。
“我承认,我是在信上骗了你,但也是不想你因为我分心,战场上凶险,你若分心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容浔对付澹台肆总是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他说着低头伏在澹台肆的胸膛处。
软软的蹭着他。
“你不会生我的气的,对吧?”
像是央求主人原谅的小兽。
让人心疼极了。
澹台肆喉咙处火辣辣的疼。
忙抱住容浔。
无奈的叹息一声:“我怎舍得怪你,心疼你都还来不及。”
澹台肆的大手抚着容浔的后背。
沙哑道:“浔儿,是我对不住你,跟着我,你受苦了。”
“才没有。”
容浔从澹台肆怀里挣脱。
十分不赞同:“阿肆才没有让我受苦,再说了,我这眼睛也不算完全没有恢复,你瞧。”
容浔说着准确的抓起澹台肆腰间的玉穗。
“我还是能看大体轮廓的,嗯......”
容浔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澹台肆。
没多久便笑眯眯道:“阿肆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衣衫,我说的对不对?”
“对....”
澹台肆的声音越发的沙哑。
望着自己身上宝蓝色衣衫。
心疼的吻了吻容浔的眼睛。
“浔儿说的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