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哥,你怎么那么傻?”时清灼呢喃道,悔恨的闭上了眼,“若是你抛下我,你肯定能找到太傅他们……”
但如果是自己,他也会做出和岁桃一样的选择。
酷热的高温让他难以忍受,他再次睁眼,远方出现了几个人影。
也许是自己太过想念他们,脑海中不停的浮现着白无常等人的影子。
看着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时清灼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
他太累了。
伤口的发炎引发的高烧让他看不见。随着意识的渐渐下沉,时清灼再次昏迷过去。
等到时清灼醒来时,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地府。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的男人,这难道就是地府的阴差白无常吗?
怎么长的和太傅一模一样?
时清灼几乎的立刻清醒的,他惊讶的盯着白无常,这一切好似一场噩梦。
“太傅?”他不安的叫着白无常,心中压抑的情绪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奔流不息。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是不痛的,受伤的右臂现在已经经过包扎,嘴上也不知涂了什么难闻的药膏。
白无常没有回答他,只是快步上前,无措的打量着时清灼。
“对不起……”
时清灼的心就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他没想到再次相见,白无常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白无常低着头,独自述说着:“对不起,若是我不贪近路,若是我能照顾好你们,若是我没有带你们来大漠,你们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了……”
白无常全身颤抖着,他抽噎着,巨大的自责在他心中已经堆积成了一块巨石,随着时清灼的醒来终于碎掉。
他再也藏不住心中的情绪,发泄了出来。
“太傅……”
时清灼心中也是万般难受,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的男人。
他想告诉白无常,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可是这句话似有魔力,让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一处用石头堆砌的一个小住所,周围看起来已经十分古旧。他现在正躺在稻草上,尽管不适,但是舒服。
他打量着四周,就在他的右侧,岁桃也躺在稻草上,一点醒来的意味也没有。
“太傅,桃子哥怎么样?”
白无常情绪稍微缓和,他双眼无神的越过时清灼看着岁桃:“桃子的伤太杂了,又很严重,所以到现在也还没醒来。”
时清灼想起之前他在昏迷中的一切,当时一直有个微弱的声音传入他脑中,将他从黑暗中拉了回来。现在想来,一定是岁桃这一路上一直在唤他。
他原认为,自己的剑术真的如众人所说的那样,炉火纯青,出神入化。可没想到,面对真正的危险,自己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他们。
“桃子哥,他一直保护着我……”
白无常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十分奇怪,让时清灼琢磨不透。
“你们遇到了狼,对吗?”白无常没有感情的出声,可脸上毫无一点表情。
时清灼点点头,又补充道:“我们还遇到了狼王。狼王太厉害,我和桃子哥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我在当时与狼王搏斗时就昏迷了过去,我也不知道桃子哥是怎么带我离开的。”
白无常抿紧了嘴,双手不自觉的握紧。看着这样的白无常,时清灼也不是滋味。白无常又在自责了。
“太傅,迟暮哥与杏林哥哪去了?”
时清灼很巧妙的想要转移话题,同时,他也是真的好奇他们去哪了。
“大漠中有一个药材,对于恢复你们的伤势很有作用。司空杏林去寻它了,迟暮也陪着他去了。他们也去了一日了,现在还没回来。”
对于这次回京,无疑是比来鹤州更加艰辛的。那场风沙来的太过离奇了,都让众人措手不及。
“轰隆——”,外面响起了巨大的雷声。时清灼不禁好奇的往洞口望去。
大漠要下雨了吗?
可是现在,时清灼并不希望大漠下雨。
第一,迟暮与司空杏林还在外面,没有消息;第二,大漠若是下雨,必定一连几日,而且雨势很大,或许会妨碍他们回京;第三,马匹在大漠本就行不了多远,若是下雨,更难行走。
“这是场闷雷,下不了雨的。”
白无常淡淡开口,他早已站在洞口处,看着外面的天色,不禁感叹着。
现在,他心中不禁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这一场场闷雷轰击在他心里,像是警告,又像是惩罚。
到了夜晚,司空杏林二人也回来了。看见时清灼已经苏醒后,二人也是宽心了些许。可是一旁的岁桃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司空杏林给岁桃和时清灼上完药后,便快步走了出去。石屋太小,熬药只能在外面。现在,白无常也正在外面守着。
看着司空杏林离开后,时清灼盯着一旁的迟暮。迟暮一直闭着眼,依靠着石墙而站立。
他想着那日,心中越来越后怕。若是白无常没有发现他们,他们一定会死在大漠。
这时,迟暮睁眼,见时清灼一直盯着他,还觉得是有什么事,便走了过去。
“要做什么?”
时清灼慢慢反应回来,自己其实一直盯着迟暮。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没事迟暮哥,我只是在发愣罢了。”
迟暮脸色也不好看,看着还未苏醒的岁桃,也从石屋出去了。
今夜没有繁星,没有明月。乌云密布,好似一场大雨快要降临。
白无常与司空杏林正在外面聊些什么,他也慢慢走了过去。
“迟暮来了。来的正好,正想和你说。”白无常看着天空的黑云,手中扇扇子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看见天上的云层了吗?阿别珂要下雨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迟暮面露难色,不自觉的看向了身后的石屋:“太傅,桃子和清灼都受了伤,我们如何赶路?”
“我也想过,但别无他法。他们两个很聪明,没走错方向。若是下雨,一定是一场暴雨。到时候,我们这里,会被大雨给吞没。”
“什么意思?”
白无常将折扇递给司空杏林,自己在沙子上比划,边画边道:
“我们这里虽然能遮风挡雨,但是你看我们周围,全是沙丘。若是下一场暴雨,我们这就如一个蓄水池。迟早会被淹没。”
“现在,我们离出大漠没有多少路程,而这场雨也不会那么快速的落下。我们还有机会赶在这场暴雨落下时离开大漠。”
迟暮虽然担心里面二人的伤势,但白无常了解大漠,便也不再有疑惑。
“一切都听太傅的。”
司空杏林此时也开口:“放心吧,他们两个的伤势有我控制。不会有危险的。”
药熬好后,司空杏林便将药端了进去。这时的时清灼并没有睡着,他看着司空杏林走进,便想从稻草上坐起来。
可是全身的疼痛让他难以支持,最终失败的继续躺着。
“你小心些,你的伤还没好。”司空杏林将他慢慢扶起,看着他把药喝了,“明夜我们就启程离开。现在离出大漠不远,到时候白无常会背着你走的。”
时清灼刚喝下的药差点吐出来,此时的司空杏林已经在小心翼翼的把药喂给岁桃。
“为什么这么急?我虽然无所谓,但是桃子哥都还没醒来呢!”
司空杏林一五一十的将白无常刚才所说的说给了时清灼。明白了白无常的用心,时清灼也不再有疑问。
“杏林哥,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将药尽数喂给岁桃后,司空杏林也走到时清灼身前。他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出声道:
“当时你们失踪后,白无常就彻底慌了神。我们在四周找了一圈后,也没有看见你们的身影。那时的白无常可以说近乎崩溃了。”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当时想要把马匹给固定住,我也不会被风沙吹走,桃子哥也不会为了来拉我导致与大家分散。”
“这都过去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当时为了找你们,白无常不吃不喝整整一日。我和迟暮都被吓到了,最后好不容易让他喝了点水。后来我们发现了大漠狼的尸体,便猜到是你们干的。”
“我们的确碰见了狼群,还有那只比人还高大的狼王。”
“是啊,当时看着满地大漠狼的尸体,我们简直害怕不已,怕你们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可是当我们尽数翻遍周围尸体后,并没有发现你们的尸体,那时我们庆幸无比,但又再次充满了担心。我们担心你们会不会已经被狼给吃了。但最终除了血迹与你的断剑,也没有任何你们的踪迹。我们不敢耽搁,只得继续寻找。”
“可是我们已经走了那么远,你们怎么发现我们的呢?”
司空杏林脸色也突然变化,看起来也是疑惑不已。
“我们当时其实想分开寻找的,可是白无常立马拒绝了。也许是怕我们就像你们一样,在大漠里失踪了。可是大漠那么大,我们又该怎么找你们?那时的白无常十分坚定,就让我们往一个方向走。而这个方向,就是你们前进的方向。”
时清灼嘴上小声呢喃着:“太傅……”
“是啊,或许真的是运气好,我们真的找到了你们。那时你们周围,围满了秃鹫,若我们再来迟一些,那些秃鹫可能就要啃食你们了。我们走到你们身前时,白无常几乎是颤抖着的,他无措的跪倒在你们身前,眼中流露的情绪充满了自责……”
“……”
时清灼不敢想象当时的白无常有多么的无助,看着自己拼命寻找的人被一群吃食尸体的秃鹫包围。
光是想象都让人心惊。
曾经不熟悉白无常,只觉得白无常天不怕地不怕,是个令人恐惧的魔头。而现在,再次打量白无常,竟发现他身上承担了让人难以形容的责任。
为官为将,都说要为君主分忧,为天下谋福祉。可是白无常做的不仅这些。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自己。这无疑是又让白无常多了一个枷锁。
想起之前在温客店温尘所说的白无常,那时的白无常不受限制,无忧无虑,逍遥快活。
而现在的白无常,虽说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太傅。可也正因为这一称谓,将他束缚在大晟之中。
可白无常是否真的想一直这样下去呢?
给他人做嫁衣,最后换来的还是谩骂与威胁,谁会喜欢呢?
只有白无常这种傻子才会一直坚持下去吧。
昏暗的石屋里,躺在稻草上的少年眼角带泪,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石屋外,三人正围着火堆坐着。火光映在白无常脸上,此刻的他憔悴不已。
“白无常,我们明夜赶路,你不休息会?”
这时的迟暮担心二人,便进了石屋陪着他们。火堆周围,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白无常双目无神,喃喃道:“我其实在想啊,若我没把你们带来鹤州,是不是就不会出那么多事?”
这句话让司空杏林生出寒意,他走到白无常身旁,担忧的盯着他。
“白无常,你告诉我实话,京城出什么事了?”
白无常摇摇头,没有感情的回答道:“就如你那日在信中看到的那样,诸葛璟明出事了,是因为我。你是聪明人,能明白我想的什么。”
“能动陛下身边的红人,此人定有手段。你不想我们受此波及,打算瞒着我们?”
白无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白无常啊白无常,你可真是不把我当朋友!不管如何,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一直跟着你,不然你受伤,谁来治你?”
白无常欣然一笑,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半晌后,他才开口说道:“若你把我当朋友,就听我这个朋友的话。”
司空杏林转头看向他,歪头不解。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早点休息吧。”
白无常丢下这话后便不再看他,径直进入了石屋。司空杏林虽然没有理解白无常这话的意思,可他明白白无常的性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也随着白无常进入了石屋。
外面虽然漆黑一片,但火光冲天,给周围带来了一片光明。可随着风沙的席卷,不知不觉,火焰越来越微弱,直至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