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云鹤城内的火势最终被扑灭。这场大火并没有造成伤亡,但也没有人知道这场大火究竟是如何引起的。
现在,云鹤城在众人的努力之下已经慢慢的恢复正常,烧焦的房屋也正在慢慢被修建。一切都开始往好的发展。
这日,白无常刚刚离开躺了多日的屋子,迎面就碰见了蔡捷。
蔡捷来的忐忑,似乎心中的焦虑控制着他,让他没有看见面前的白无常。直至白无常出声,他才陡然一惊,全身一颤,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白无常一哂,走到了他身前,用折扇抬起了他的头,强迫他看着自己。
“蔡县令,真巧啊!”
蔡捷陪笑道:“太傅近来伤势恢复的可好?”
“蔡县令,除了这些客套话,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比如,这两年你是如何在吴殊手下隐忍不发,为了除掉吴殊做了哪些准备啊?”
白无常笑容没有收敛,就这样看着他。虽然笑着,却让蔡捷感到发怵。
“你没必要再在我面前装傻。自打你上次来提示我时,我便已经觉得你不对劲。蔡县令,你藏的挺好的啊!”
被白无常拆穿后,蔡捷也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胆怯,脸上也开始露出了笑意。
他向后退一步,恭敬道:“太傅果然厉害,我就只是露出了一点痕迹,太傅就有所察觉。”
白无常摇摇头,自嘲道:“说实话,蔡县令隐忍这么些年,的确不容易。您这隐藏手段,着实高明!按理说,我得感谢你。若不是你当时提醒我,说不定我早已想办法离开了。”
“太傅过奖,身为朝廷命官,看见此人如此诡谲,理应帮助大晟除掉此人。”他走到白无常身前小声道,“若是太傅要把他带回京城审问,有任何需要提供的,我蔡捷应有具有。这些年,吴殊所做的一举一动,都被我记录在册。”
白无常打量着他,此刻的蔡捷全然没有第一次见时的唯唯诺诺。他意气风发,好似扬眉吐气,凛冬已去。
“蔡县令,我想知道,你是为何觉得我上次回城是为了捉拿吴殊呢?”
蔡捷微笑回复道:“曾听闻,太傅一身武艺高深莫测,曾经也有一人执剑抵挡千军万马的传言。而上官无权,我也见识过他的剑术,并不及传言中的太傅。再者,当时请大夫治疗太傅时,那伤势不似剑伤。所以,下官便猜测,太傅这是孤身犯险,为了博取吴殊的信任故意将自己弄伤。”
“不错啊蔡县令。你放心,你所做的一切我回京后都会与陛下详细说说。”
蔡捷没有说话,依旧恭敬的在白无常身前。
“吴殊现在在哪?”
“回太傅,现在正在云鹤大牢。他见大势已去,再也没有往日的那份高傲,现在在大牢里十分乖顺。”
白无常不屑一笑,只要没死,那便是好的。毕竟自己还有事要问问他。他站起身,没有再理会蔡捷,往院外走去。
云鹤大牢,其实就是县衙后的一处狭小的牢狱罢了。但关押一人,绰绰有余。此刻的吴殊正安静的待在狱中,等待着自己的处刑。
白无常悄然而至,没发出一点声响。牢狱里的吴殊近乎已经苍老了十岁,他现在双目无神,一直盯着地面,许久都不曾挪开眼。
“吴刺史,进来可好?”
吴殊吃惊,突然浑身一颤,抬起头看向白无常。
“太傅,可算是醒了。下官还认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白无常慢慢走上前,蹲在他身前,小声道:“还自称下官呢,你的事迹早已上书回京,对于你的处罚,陛下可是要亲审呢!”
吴殊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双眼之中的惊恐掩饰不住。这句话已经让他明白,横竖都是死。
“反正都是个死人了,何尝不把一切都说出来。”
吴殊淡淡一笑,似乎有种轻松:“太傅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这句话让白无常眉头一皱,这人怎么突然那么好心。明明他来之前已经做了许多准备让他开口。但既然吴殊现在有意说出,那他也不再多疑。
“你私养私兵的钱,是从哪来的?”
吴殊笑着盯着白无常,声音似蚊子一般:“太傅可知道,我是谁的人?”
白无常一头雾水,吴殊远在云鹤,竟也参与了朝堂之中的尔虞我诈?若现在让他选择一人,他的确猜不到。
“我是钱尚书的人。”
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惊,白无常眉头紧皱,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此刻的二人就这样注视着对方。一个是在观察对方吃惊的表情,一个是在确认对方有没有撒谎。
“钱任禾?那么你是唯一一个在当时没被他当做傻子来使用的啊。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太傅可能不知道吧,自打我上任鹤州刺史时,我与钱尚书就有了计划。我们曾互相与对方承诺,我们都养一批私兵。”
白无常眉头紧皱:“你们想要造反?”
“谁没个野心呢?”
白无常点点头,没再询问。吴殊也继续说道:“我一来鹤州,我便盯上了了上官一族。我发誓,我一定会拿到他们的财富,然后亲自养一批私兵。”
“可是,最好的一次机会只有最近,他们家主交替之时。所以我只有等啊,等啊。直到一年前,大晟与淮南的那一场战争。我们了解到了淮南的计划,他们可以帮我们。”
“所以你们与淮南的确有联系。钱任禾曾经是主战派,为了权利野心,不惜违背自己的意愿。”
吴殊只是一笑,没有反驳,又说道:“没错,但是我们后来发现,这个年轻的帝王身旁还有一头猛兽,一直盯梢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而这头猛兽,便是您。”
“所以,我们才会不顾淮南人的劝阻,与自己,与你,做一场豪赌。可惜啊,白太傅太厉害了,让钱尚书狼狈的输掉。”
“钱尚书在决定做此事时,他就已经将那份钱给了我。所以,我便有了第一批私兵。虽然时日还比较短,但应对一些特殊情况,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无常再次问道:“你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位。若我此次没有来到鹤州,没有插手此事。当你真的养了一大批精兵,你就会与淮南里应外合,对吗?”
“不错,太傅说的对。太傅也应该猜到了,我上书到京城的确是寻人帮我解决上官无权。这小子活的越久,就对我越有威胁。可我真的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你白无常。”
吴殊提到此事咬牙切齿,离他们的计划就差一步,若来的人不是白无常,他们或许真能完成心中所愿。
“在京城,还有淮南的人吗?”
吴殊邪魅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这样看着白无常。
“太傅心中自有答案,下官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白无常点点头,一切的疑惑都解释清楚。只是他没想到钱任禾还留着一手。他越来越觉得头疼,这个大晟,他一直都感到云里雾里,缥缈不清。
就在他临走之际,吴殊突然叫住了他:“太傅,我知道,我横竖都是死。所以呢,我决定再告诉你一件事。”
他招招手,示意白无常到他身旁。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没什么可怕的。
白无常走了过去,蹲下身。只见吴殊笑着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一瞬间,白无常猛的站起,恶狠狠的盯着吴殊,有种想把他千刀万剐的寒意。
“太傅,别这样看着我,这是我最后能告诉你的了。从现在起,你就要开始考虑清楚,究竟该怎么做?不过,怎么做或许也是一步死棋了。”
白无常双手颤抖,有种不知所措。他慢慢的转身,离开了牢狱。
快要接近六月,温度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太阳照在他身上,可他却感到刺骨。
他无措的坐在台阶上,吴殊的一番话让他震惊不已。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想着什么,也没人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朝堂上必定还会有淮南的卧底,大晟现在无疑还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这场局面?
他眼神决绝,随后起身,往远处走去。
今日的气氛着实有些压抑,几人都在大堂内,等着白无常回来。没有人说话,安静无比。
白无常回来时,众人才终于抬头。
压抑的气氛让白无常感到有些无措,便出声问道:“怎么了?”
四人面面相觑,最终时清灼开口道:“太傅,无权哥他,要不算了吧。”
自打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上官无权也履行着诺言。虽然没有被关进大牢,但也一直在房内,从未出去。
所有人都为他感到心酸,但也没有人去劝过他。今日,也是白无常要处决他的日子。
白无常摇摇头:“这事,你们都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白无常没有再理会他们的哀求,决然的离开了,只剩下几人在大堂内难受不已。
夕阳西下,大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氛围。白无常与上官无权走在一起,一片和谐。可没人能看见,上官无权那被衣物遮挡的手,早已被绳索绑住。
来到城外,来到一片渺无人烟的地方。夕阳照射在他们身上,猩红无比。
“太傅,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白无常点点头,没有表情的盯着他。
“我死之后,不要把我埋葬在上官祠堂。我从小就想离开上官府,看遍山川河流。我不想再被上官一族给禁锢。”
“好,我答应你。吴殊你也放心,他必定不会活着。等回到京城,他会被公开处刑。”
上官无权欣然一笑,随后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只听见白无常的脚步慢慢靠近自己,他心中反倒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放松。
他再也不用受规矩的约束了……
白无常走到他身前,折扇被夕阳映的鲜红。他抬起手,手起扇落,绳索骤的断裂,孤独的落在地上。
上官无权缓缓的睁开眼,眼前冷漠的白无常让他感到不真实。束缚着他的绳索掉在地上,他茫然无措。
“太傅,您这是?”
“世间再无上官无权,上官无权已经被我斩首。”
话音未落,白无常便转身离开,不再看他一眼。
这突然的情况着实让上官无权胸口一窒,他双眼含泪,猛的跪倒在地上,声音大的让白无常一惊。
他停下步伐,转身看向身后之人。
“苍天在上,我上官无权今后愿一直追随太傅。只要太傅需要我,我一定唯命是从。”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上官无权坚决无比。
白无常叹息,走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去完成你心中所愿吧,没必要再为了我困居于此。但你要记住,你已经死了,是被我杀的。”
上官无权点点头:“太傅,不管什么,只要您需要,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到,直至我的生命尽头。”
白无常用折扇狠狠敲了他的头:“闭嘴。生命是你自己的,你有权利选择活下去。为了别人付出自己的生命,蠢货行为!”
上官无权傻笑着:“太傅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为太傅鞠躬尽瘁,这就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我甚至庆幸。”
“傻小子。”
“放心吧太傅,从现在起,我便是一个死人。除了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看见我。我会游历于天下之间,做一个肆意快活的游侠。但若是太傅需要我,我就算不顾一切,也会及时来到太傅身边!”
白无常转身,朝城门走去:“得了吧,好好活着,好好完成心中的愿望。我没什么事是需要你的。但你要记住,上官无权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
看着白无常渐行渐远,上官无权再次跪下:“太傅于我上官无权有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现在虽无以为报,但今后,只要太傅需要,我必尽心竭力。”
他缓缓起身,与白无常背道而驰。
夕阳把影子拉的很长,将他所有的委屈都随着影子留在今日的夕阳。
从此刻起,他终于不再是那一只井底之蛙,他可以踏遍青山,游历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