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乌云低垂、宛若深渊凝视大地的天幕下,阿米娅终于第一次见到了那艘“飞空艇”。
它静静悬浮在卡兹戴尔边境的空域上,如同沉睡的巨兽,钢铁之躯笼罩下方,阴影覆盖了整片土地。那不是飞船,也不是堡垒,而是一座活着的亡灵之城。
“这就是……飞空艇。”阿米娅低声说。
她声音中的敬畏并未因身份而减轻分毫,而她身后,一个戴着灰色礼帽的情报者却冷冷开口:
“我们所有的潜入计划都失败了。靠近的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灰礼帽的目光带着某种掩饰不住的惊惧,“这是某种萨卡兹的巫术吗,魔王?你应当知道如何破解。”
阿米娅的双眸轻颤,望向那艘沉眠于天空的巨舰。她张了张嘴,却不是回应他,而是像喃喃般低语:
“特蕾西娅小姐……她也在这里吗?”
然而,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没有气息,没有回声,只有沉默。直到——
“唔!”
那一刻,沉重如铁的压迫骤然袭来,如一座无形山峦将她压入黑土。那不是风暴,不是法术,更不是源石技艺。
而是历史自身的咆哮。
无法描述的浓烈情绪笼罩了她,仿佛整座飞空艇都是一个无形的意识体,一尊死去却未安息的神只——在注视她。
“这是……什么……”
她踉跄着后退,膝盖几乎一软跪倒在地。
灰礼帽的声音愈发急促:“你在做什么,魔王?!别想搞什么小动作!”
他拔出手枪,手指紧扣扳机,“使用你的那些巫术!帮我们破解它!否则的话——”
“唔——!”
他还未来得及说完,黑影已将他猛然抛飞数米。
“你来了,阿斯卡纶。”阿米娅虚弱地抬头。
那位如同黑影般的刺客,从空中跃下。她没有看灰礼帽,只将视线落在阿米娅身上。
“博士……我来晚了。”
“阿斯卡纶!别激动!”另一位灰礼帽急忙后退,“这位同事的行为与我无关!我劝过他,可他不愿意听!”
“滚开。”
仅此一句,寒芒已至,逼得灰礼帽仓皇闪避。
但阿斯卡纶却没有追击,他停在阿米娅身旁,眉头紧锁。
“你感受不到。”他低声说,“你不是萨卡兹。”
“我们……在面对自己的历史。面对萨卡兹千万年的苦难。”
他的声音里,是深沉,是压抑,是一种不能被人类理解的重量:
“它在诉说……它在愤怒……它强迫我们每一个人去聆听它的悲号。”
阿米娅却已明白了。
这艘船,不是武器,不是堡垒。
“这艘船——是一位死魂灵。”
在那遥远的年代,萨卡兹曾自由地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神民未至,先民未扰。直到有一天,他们来了——
侵略、屠戮、战争、背叛,接踵而至。
“骄傲的萨卡兹怎会屈服?”那声音怒吼,“我们必须还击!我们以更盛大的愤怒回报他们!”
“可是——为什么,好像只是一转眼的时间,卡兹戴尔就毁灭了?”
一个又一个黑影在飞空艇阴影中浮现。
一场又一场的战火交替闪回。
一座又一座高墙崩塌。
卡兹戴尔——毁灭了三十四次。
卡兹戴尔——毁灭了六百七十五次!
卡兹戴尔——毁灭了三千四百二十一次!!
“阿米娅!”阿斯卡纶大喝,“别听它的!这是死魂灵的巫术!”
“我明白……”阿米娅紧紧握住心口,“我在尝试抵御它……可是——”
一段段愤怒的呢喃自影中渗出:
“我以我们的不屈为傲。”
“而今天——”
“哈……哈哈哈……”
“在我眼前——竟站着一位异族的魔王?!”
“你凭什么拥有这顶王冠?你凭什么承载萨卡兹的愤怒?!”
“你——凭什么——背负萨卡兹的一切!!”
阿米娅呜咽了一声,猛地睁大眼睛。
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历史的残片。
她看见了千千万万因战争而哭泣、倒地、消亡的萨卡兹。
“死魂灵……”她低语。
“去看吧。”那无形的存在低吼,“看清楚吧,虚假的魔王!你看到了什么?!”
她没有再闭眼,没有回避,也没有后退。
“我看到了泪水。”
四周一片死寂。
阿米娅继续说道:
“我看到了如此沉重的悲伤。”
“您一直与这些悲伤在一起吗?”
一声冷笑。
“悲伤?那不是悲伤。”
阿米娅轻声回应:
“您用愤怒的火焰灼烧伤口。”
“那……一定很痛苦。”
死魂灵沉默了。
它不愿承认,但也无法否认。
仿佛一瞬间,它停止了轰鸣。
只剩下那片仍在颤动的阴影,以及阿米娅心中隐隐浮现的一句话——
“如果我能承载这份愤怒,那是因为我从未否认过悲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