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着伊比利亚废墟之上的残垣断壁,带着咸湿的海腥味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回音。海平线彼端,潮汐翻滚,而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斑驳的教堂门前,披风猎猎作响。
Logos静静地凝视着他,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衡量。
“这次是伊比利亚。”她开口,声音轻如夜语,却足够让对方停下了脚步。
那身影轻笑了一声,语气低哑:“耐心些,女妖……我在这里的日子,最难忘。”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那里。”
“在那场灾难发生之前,我确实不喜欢伊比利亚。”他转过身来,面容模糊不清,却仿佛隐隐透出千张面孔的重叠。“那些人,夸夸其谈,自以为是。他们不懂畏惧,让我腻烦。”
Logos垂下眼帘:“那场灾难……让你满足了吗?”
“我不是老红眼那样的心理变态。”那人淡淡地说,仿佛在陈述某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灾难在这片大地从不稀奇。但那些生物……让我着迷。”
“我听说过它们。”Logos沉声说,“老实说,那些传闻让我很不安。它们与我们过于迥异。”
“那你觉得,我与你迥异吗?”
他向前迈出一步,声线在空旷教堂内回荡。“你知道的,无论是现在的模样,还是曾经的模样……都不是真正的我。源石在所有人身上都留下了烙印——唯独忘了我们变形者。”
Logos静静地望着他,眸光深处波动微微:“你为这份‘纯洁’自豪吗?”
“不,”他微笑着摇头,“当世界都已变了样子,‘纯洁’又还有什么意义?”
他转身走入教堂,脚步回响在被侵蚀的地砖上:“我只能追赶。追赶你们所创造的一切。”
Logos悄然跟上,听他低声述说:“我尝试了各种方法。后来,我在伊比利亚找到一个荒废的镇子,我住了进去。”
“我们住了进去。”
她怔了一下。
“两百个我。”他说,语调仿佛述说一段温柔而荒唐的梦。“我们让镇子重新运行,工作、交流、商业、交通……我们组成了一个小镇。”
Logos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我不知道你至今没有陷入疯狂,是幸运还是不幸。”
“谁知道呢。”那人耸肩,“但那段时间,我几乎以为自己活得有意义。”
“直到你发现了‘它们’。”Logos低语。
“是的。”他停下脚步,眼神望向远方,“有人叫它们‘海嗣’。”
他沉默片刻,又道:“不是因为它们像我。我们变形者,从未真正分裂。就算是两百个我,仍是一体。但它们不一样,它们得归顺‘大群’。”
“那你羡慕它们?”Logos问。
“我羡慕它们只需要本能。”他说,“寻找食物、繁衍、进化——它们无需思考,也无需选择。”
他喃喃道:“也许你说的‘纯洁’,该属于它们,而不是我。”
他停在神像前,一尊风化几乎看不清面目的石雕女神,仿佛也在默然聆听。
“我们呢?”他突然转身问,“我们的本能是什么?我们该做什么?”
Logos静静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嘴角轻轻扬起。
“我不是在笑你。”她说道,“只是……没想到,这位曾统御王庭的变形者阁下,竟是个彷徨的哲学家。”
他挑眉:“你猜,我们在维多利亚大学当了几年哲学教授?”
“对于我们来说,生命短暂,目标简单。可你们不同。”Logos轻声道。
“是啊。”他喃喃,“我们穷尽了一切可能,也穷尽了一切乐趣。”
教堂内悄然传出另一个声音,不是一人,而是一群存在交织出的合奏。
“对于你的提议,或是特雷西斯的未来——我们没兴趣。”
“我们为什么要在意这些转瞬即逝的东西?”
“我们只是……打发时间。”
Logos仰起头,眸光微闪:“我开始可怜你了,变形者。”
“你终于发现,我只是个喊着‘无聊’的老家伙。”他笑了笑,笑意带着苦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不多。”
Logos想起了什么,忽然一笑:“我的几个朋友教过我一种愚蠢的游戏——”
“说说看?”他感兴趣地眨了眨眼,“我们比你猜的要有兴趣。”
但他又忽地顿住,神色微变。
“不过,可能得等等了。”他沉声道,“有个麻烦的工作找上门来。”
“不是在这里……但我们,恐怕得分点心。”
他转身欲走,却留下一句话:
“有空的时候,我们继续那个哲学讨论。”
Logos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听见了整座废墟在潮声中低语,那是伊比利亚的海,也是旧日之王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