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审判
莱托中校踏入焦土之上，脚下是仍在冒烟的瓦砾和破碎的雕塑残骸。空气中弥漫着灼烧后的灰烬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目光所及之处，曾经辉煌的大宅化为残垣断壁，昔日象征着权力与荣耀的旗帜此刻只是破布，在风中无力地飘荡。
不远处的高台上，血魔大君静静伫立，他的披风在夜风中翻卷，如同一面深红色的幕布。身后烈焰翻腾，将他的轮廓映得越发漆黑而模糊。
“……大君。”莱托中校沉声道。
血魔大君没有立刻回应，仿佛根本未曾听见。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悠远：“安静。”
莱托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说话。
大君负手而立，苍白的指尖微微摩挲着斗篷的边角，眼神游离在远方那片燃烧的废墟之中。
“你吵到我欣赏这片美景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怒意，甚至算不上责备，只是淡漠而随意，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莱托默然地站在原地，未曾再开口。
火光跃动，血魔大君的身影仿佛也随之微微晃动。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辉。
“一段段曾经绚烂的历史正在化作飞灰。”他说道，语气带着一丝近乎喟叹的感慨，“贵族们骄傲的宅院成为灼焦的朽骸……花了数百年精心雕琢过的砖瓦，一片片剥落。从大地的各个角落搜集培育的花卉，如今蜷曲着死去。”
烈焰吞噬一切，残破的墙垣在夜色中倾塌，崩落成一堆无声的灰烬。
莱托微微垂下目光，沉声道：“……我之前收到的命令是，审查这些贵族。”
血魔大君轻笑了一声，回过头来，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光：“这么说，我的行动让你不满意了，‘指挥官’？”
莱托没有回应。
“你不喜欢这些焰火吗？”血魔大君继续说道，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你对血液汽化的声音没兴趣吗？”
他的手掌缓缓抬起，掌心朝向前方仍在燃烧的庭院，仿佛要聆听那被烈焰吞噬的一切。他眯起眼，低声道：“‘嗞嗞，嗞嗞’……试着去听它们，去品味它们，莱托，我的朋友。”
夜风卷起灰烬，如同飘散的亡魂，在黑暗中盘旋低语。
血魔大君微微侧头，露出一个轻柔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我在尽职尽责地检查每一滴血呢……”
莱托站在原地，沉默着，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片刻后，他终于缓缓开口。
“……我会协助您的审查。”
他的声音低沉，却没有丝毫动摇。
“确保……不漏过一个叛徒。”
“这是我的职责。”
血魔大君注视着他，眼中的笑意若隐若现。
灰烬在空气中盘旋，夜风裹挟着血腥气息，吹过断壁残垣。
“我……我不明白，大君阁下……”
市侩的贵族瘫坐在地，衣襟凌乱，额上满是汗水。他的手指颤抖着，试图拉住血魔大君的衣角，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恐。
“我以为您对我们的招待十分满意……”
他嘴唇颤抖，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您甚至会偶尔光顾我们的舞会，不是吗？您是喜欢这里的！”
血魔大君站在火光映照下，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漠然，仿佛在端详一件无关紧要的玩物。他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悠然：“我不得不承认，你们一度给我带来了一些快乐。”
他微微一笑，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你们那些小心的谄媚，夸张的示好，都曾让我心生怜爱。”
贵族眼中的光亮微微一颤。
“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他急切地说道，声音拔高了几分，“我跟大公爵与反抗军绝无一丝一毫的牵扯！我保证……”
他连忙跪直身子，压低声音，仿佛生怕被人听见：“要是真的有什么问题，那也是那个姓坎伯兰的女人做的！我可以向您检举她！”
“阁下……大人……什么都好，您行行好吧。”他匍匐在地，语无伦次，“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我的那些收藏品，我的钱，都请您拿去！只求您……”
血魔大君轻笑了一声，低头看着他：“亲爱的，我要这些做什么？”
贵族的呼吸陡然一滞，嘴巴微微张开，哆哆嗦嗦地抬头看着他，试图在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生还的希望。
“您不会杀了我的，对吧？”他声音嘶哑，几乎是恳求般地说道，“我们还可以继续举办那些酒会……您一定还没有尝过我珍藏的酒……”
他忽然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莱托中校：“莱托中校，我会没事的，对吧？这里是伦蒂尼姆！”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眼神四处游移：“他们，萨卡兹们……只是受到卡文迪许公爵那个倒霉蛋的邀请，来保护伦蒂尼姆的，他们从不滥杀无辜，对吧？”
莱托沉默着，眼神漠然。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带去前面。”
血魔大君淡淡地抬起手，微微挥了挥：“太吵了。快些开始吧。”
贵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猛地向后缩去，拼命摇头：“开……开始什么？”
身旁的萨卡兹战士看着他，表情冷漠：“等听到命令，你就往里面跑。”
贵族的牙齿开始打颤，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前方燃烧的废墟里仍有一座摇摇欲坠的宅邸，烈焰从窗棂与屋顶吞吐着，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能顺利跑进房子里，确定里面没有活人的话，你就也能活着出来。”
“里面……”贵族的声音破碎，“您是说火里？您让我跑进这么大的火里？不，我不会跑的，我不想被烧死！”
萨卡兹战士低头看着他，面无表情：“你会照做的。”
古老的萨卡兹站在维多利亚的心脏上，轻轻抬了抬手指。
贵族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没有看清身后在追逐着他的是什么，但本能驱使他拼命往前跑去。
火海在他眼前翻滚，吞噬着残破的宅邸。那里至少还有一丝生机，而身后，才是绝对的死亡。
他狂奔着，脚步慌乱，未跑几步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鲜血自他体内喷涌而出，但它们已不再属于他。
它们成了另一个人的仆从，在他的指挥下扑向面前的大地，吞噬宅邸的废墟，裹挟火焰，咬碎残垣，盖住灰烬。
血液在行军，无人可挡，就连烈焰也不行。
血魔大君侧头，嘴角微微上扬：“莱托，他说得对。”
他的声音悠然，仿佛夜色下的低语。
“我还没尝过他珍藏的酒。”
他缓缓抬起脚步，转身离去，披风在身后翻卷，染上了鲜血与灰烬。
“我们该去尝尝的，不是吗？”
——
“到了，在这里等着。”
萨卡兹雇佣兵队长冷冷地说道。
凯瑟琳缓缓抬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工厂废墟上。
她笑了笑，语气平静：“隆德，查理……这里就是你们打算处决我们的地方？”
雇佣兵队长沉默了一瞬，眉头微微皱起：“……你怎么知道的？”
凯瑟琳耸了耸肩，轻声道：“这还不简单。”
“这两年下来，你们从来没有让工人们知道你们在造什么。”她微微侧头，“但我们这些领头的工人，却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什么。”
“最近催得这么紧，恐怕是已经接近尾声了吧？既然如此，我们这些知道太多的人，也就该死了。”
雇佣兵队长目光一沉：“……你刚才骗了我。”
凯瑟琳淡然地笑了笑：“放心，只是处理了一点后事而已。”
她顿了顿，望向远方的夜色：“我们这些工人任劳任怨了三年，能掀起什么风浪？”
雇佣兵队长冷哼一声，朝身旁几名士兵摆手：“来几个人，跟我去外面看看。”
他走出几步，又回头低声道：“明椒，给我看着她。”
明椒点点头。
凯瑟琳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我能抽烟吗？”
明椒顿了顿，轻声道：“嗯……可以。”
她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呼出一缕淡白色的烟雾。
明椒望着她，神色复杂：“你没有想过逃跑吗？”
凯瑟琳轻轻笑了笑，声音低哑：“逃跑？跑去哪里？”
她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火光摇曳的天际：“而且，我如果逃跑了，我工厂里的那些工人就遭殃了，孩子。”
明椒沉默了。
凯瑟琳轻叹一声：“呼……”
她抬起头，看向夜空，声音平静：“孩子，你今年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