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件事很危险,突然就出现在身边的乐谱,按你的说法还是我自己在睡觉的时候写的,但我又完全不可能写出这样的乐谱,倒不是说这种风格我不会碰,可若是在梦中定然是我常见的风格,”卡洛纳小心翼翼地把乐谱放好,他的记忆只有在音乐上才会回归正常,听一遍就能把乐谱写出来,看几眼就能直接记住,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一个作曲家的基础功(基础到少数者才拥有的能力)。
“既然现在又没什么坏的事发生,那我把它弹奏出来不就知道安不安全。从实际出发就是这么个道理吧。再说,我没记错的话,切俄夫这几天都在学院里待着,哼哼,有个靠谱的老师真好,虽然我对数学一点兴趣也没有,能学得下数学的人肯定都是抖m。”
“这么一想贝西亚和茱莉娅应该对数学感兴趣才对,怎么他们就要每天来折磨我这颗可怜的心脏呢。啊,格瑞佩也对数学不感兴趣——我才没有喜欢他们两个,你再这么污蔑我,我真的会生气,不要以为你是管风琴我就拿你没办法,我会在你的面前故意演奏跑调的曲子,造谣你是个整天想谈恋爱的、不懂风情孤寡乐器。”
管风琴再度发出洗衣机洗衣服时的轰隆声,气愤得音管里的哨管发出尖锐的声响。
“你不也是很想演奏这首曲子吗,既然如此那就没有质疑的必要。”卡洛纳不客气的按重音,他觉得管风琴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不可爱乐器,有时音乐是不需要带着任何忧虑的,只凭借单纯的想法行动,就像孑然一身的在大海上漂浮,随着海浪起伏,望着一会遥远一会接近的天空。
把一切都交给音乐吧。
卡洛纳深吸口气,闭上了眼,他演奏时不喜欢睁开眼睛,闭着眼把一切的旋律都寄存在自己的脑海中,就像世界上除自己以外的一切都是音乐,那样所演奏出的曲子才会纯粹。
有人这么说过,演奏真正需要的是支配力。
卡洛纳的手指所编织的节奏具备着难以想象的凶暴的美,地震裂开巨缝将人群吞没的那一瞬,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所有的节拍被强硬的注入血管,随着氧气的运输抵达左心室,促使心脏的加速跳动,所有的意识都随着音乐的渐进而被触动、被攻陷。
卡洛纳是个能听到音乐中所蕴含的故事的人,正如动漫中听到衣服的声音而跳跃出的奇迹,从前奏开始的旋律就是甜蜜而窒息的祝福,令人愉快而又寂寞的气氛从开头持续到整个歌曲的结尾——该怎么形容呢,有人在死前所唱响的最后的祝福?是遗憾吗,是不舍吗,还是说祝愿?
可以这么说吧,萤火虫从地底钻出来的感觉,漆黑的夜空里忽地冒出了成群的发着光的、结伴而行的萤火虫。
——是孤独而又燃烧的海!
这种形式的音乐简直让人无法拒绝。卡洛纳的内心澎湃着,可手上的动作依旧平稳,没有任何的失误,血肉、骨头、神经,所有的身体组织都在传递着同一个信息,把它们读出来:快点奔跑,要奔跑到风暴的正中央!
尽管大多数面临海浪袭击的人都会死去,身体会被海浪撕裂、分解,但遗落到海底的骨头会在某一天被呼啸而过的风吹出空荡的声音,这份声音将在某日化作音乐的一部分,那里面寄居的生物将从阴暗的囚笼中浮现在由海面不断反射的阳光下,弱小的生命体征随着日光的递增慢慢地享有了新的生命。
这个音乐是属于所有生物的——只要弹奏出来,就能自然而然的明白这种浅显的事。那简短的弹奏中,音乐的一部分注入卡洛纳的血脉里,如今随着他的呼吸再次传递到全身的每一个地方。
演出结束后,卡洛纳的手仍不愿离开键盘。
“......让我缓缓......。”
卡洛纳低着头,他的手紧紧的抓住凳子的边缘——完蛋完蛋完蛋,一点也不想承认这种事,不对不是不想承认,但这样就显得自己实在是太狼狈了吧!他微微的抬起头,凝视着头顶刻画着诸神模样的彩窗,过度激动下导致的肾上腺激素分泌增加,血液循环不受控制的加快,卡洛纳的脸颊不受控制的泛红。
正是因为自己擅长音乐,所以才更加的明白手上的这份谱子所蕴含的是何等美妙的奇迹,那足以令卡洛纳短时间抛弃一切全身心的沉浸在音乐的回味中。
让他不吃不喝的演奏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一种无法克制的喜悦从内心深处涌跃,心脏的跳动声快击破卡洛纳的耳膜。若是用过于粗俗的语言来形容,对于他来说方才的演奏所带来的乐趣,远超任何性爱所产生的高潮,无法克制的生理现象,是极致的兴奋。
“不行不行——”
卡洛纳烦躁的揉了揉脑袋,整个身子往后仰着,又觉得这么做很累容易摔下去撞到脑袋,便果断的裹着自己的被子靠在管风琴上:“无法理解,能写出这种作品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见面呢?从作品本身我感受不到任何的恶意——这方面我还是挺有自信的,纯粹的旋律里没有任何的躁动,就像是冬天落下的雪,融化的春季。”
他皱着眉,在这个充满魔法的世界中可以联想出很多事,比如说会不会是哪个灵魂的托梦,但不告诉自己名字又有什么意义?他可不是那种会拿其他人曲子的家伙(就算这首曲子很完美,他也有自信写出更好的),要是真的说是佚名写的,报社的人肯定会把功劳丢他头上,那不就得不偿失?
但不发表,这样的旋律不发表又太可惜了。
所以,写这个曲子的家伙是不能出现吗?
头顶的月光落在乐谱上,把白色的乐谱染上淡蓝色的光辉,难不成和怪诞有关?卡洛纳思索着,作为个经常容易卷入怪事的人,他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无所谓,免费得到个新的曲子,他赚翻了。
但乐曲的创作人是谁值得琢磨。
以防万一,明天还是去问问艾珀丽蒂好了。
希望别是她家养的那些小可爱在恶作剧,那只红苹果简直就是最恶劣的诅咒玩偶,晴天娃娃,断头台。
与此同时,在卡洛纳不清楚的另一端也有人注意到这件事。
夜幕降临已久,但如今的时代已然不用畏惧黑暗,切俄夫这几日正忙着处理奥兰菲学院夏日祭的相关资料,首先是预估的资金,其次是活动安排的时间,每一项都得花上不少的功夫。不过,切俄夫很享受这种万事都在自己掌控下、按着规矩行事的感觉。
拿着钢笔的手停顿了片刻,切俄夫的目光移向敞开的窗户,从这正好可以看到那座闪烁着银白色光辉的教堂,切俄夫放下手中的笔,不忘盖上笔帽防止墨水污染白纸。
“你又在做什么无用的事。”切俄夫回过头,看向办公室不知何时敞开的门口。
格瑞佩靠在门口,他斜着身子平静地看着切俄夫:“倘若你能在事情开始前就判断它是无用的,那就证明你的判断定然是错误的,既然没有过程和结尾,你要如何去判断开始的意义?”
“这不是事情的开始,而是对结局的延续。”切俄夫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我愿意和你进行所谓的辩论。”
“正是如此,一切的行为都是画蛇添足。正确和错误本身是不存在的,它们所拥有的意义来自对集体的价值,集体,这是个充斥着偏见的词汇,那么由偏见所诞生的行为,自然无法成为善良,但这不是由于恶意而延伸出的行动,也不可能是因为它拥有暴力,它们不是错误的全貌——而是好与坏之间的边缘在不同的群体间是模糊的。所以,你的行为既非善也非恶。”
切俄夫侧过身子让格瑞佩能不费劲的注视到那座教堂和教堂中发生的一切,他的语气没有批判,也不存在称赞:“为了填补自己内心的悔恨你将为自己献上更多的苦果,这个结论我想已经有很多证据做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