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扬走了一会儿,谢星涵才缓过神来,她转过身,看向阿五和小珊。
小珊尚沉浸在王扬刚才的画面中而不觉,可阿五却生出种不好的预感,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娘子想喝什么茶?阿五去沏!”
谢星涵微笑,缓声道:“阿五,是谁教你背《后汉书·南蛮传》这六个字的?”
阿五笑容不变,眨着大眼睛:“是西沙洲的刘虬先生啊!”
“哦?你学得这么快,都教《后汉书》了?”
“不是,是先生随口一提,阿五就记住啦!”
谢星涵星眸微眯:
“随口一提就记住了?那你跟你家公子一样,过耳不忘呢!”
小阿五咽了口口水,强作镇定道:
“阿五怎么能和公子比呢?但阿五记住了很多,刘虬先生还说过史记西南夷列传!还有,汉书、汉书......”
谢星涵笑容渐渐消失。
小阿五只觉压力陡增!一下子就慌了神!把王扬教她应答的词给忘了!
“哦!还有汉书西南夷两粤......”
小阿五刚理顺思路,准备继续答时,谢星涵已经走到陈青珊面前:
“陈姑娘,你说在京中听过几个名头很响的才女,但名字有点记不清了。那能记住的有谁?”
陈青珊脸一红,小声道:“我......我记不清了。”
谢星涵笑容满满:“所以,是只记得我一个人吗?”
陈青珊张口结舌:“我......我得去练剑了。”然后迅速逃走!
小阿五正跟小耗子似的,准备悄步溜出院子,却被谢星涵叫住,笑容可掬道:
“阿五啊,你的中锋还是不正啊,趁现在有时间继续练字吧!先写五百个字练练手。”
阿五:(╥﹏╥)
.......
天红日暮,巴东王府。
厅堂上,巴东王一身白寝衣,高坐上首,左腿平放,右膝竖起,手臂随意搭在膝头,拿一柄环首长刀,正以紫绸布缓缓擦拭。
左右黑甲亲兵,按刀而立,如两列铁铸雕像一般,从王座下,一直延伸至门口。
整个厅堂静得可怕,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沉重下坠,令人窒息。
王扬迈步而入,脚步声在这片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刚一进厅,身后大门便吱呀一声,缓缓内合,然后砰的一下,厅堂内的烛火猛然一晃,大门完全关闭,切断了与外面最后一丝联系。
王扬穿行在黑甲卫中,神情自若,步履稳健,仿佛对周围压抑冷肃的气氛毫不在意。
巴东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待王扬走到一半时,突然锵的一声,回刀入鞘!
刹那间,
所有士兵齐声大吼!
声浪如汹涌的潮水,在封闭的厅堂内轰然炸开:“杀!!!!”
卧|槽!
王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般向后蹦了一大步!
巴东王不屑讥嘲道:
“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原来像只兔子似的往后蹦。”
众军士皆哂笑。
这句话可不好答。
与巴东王相处,过柔则不入他的眼,过刚则容易和他结怨。
现在巴东王摆出这阵势来,明显要给王扬下马威,要是直接认怂,接下来便更会被拿捏;要是强硬回骂,惹怒亲王,吃亏的还是王扬自己。
若两者取其中,不带情绪地阐明道理,说些“人非草木,突然被吓,举止失措乃人之常情”什么的,则显得呆头呆脑。
还有一种对应是装作浑若无事,以经典强行挽尊。比如扯一扯《论语》谓孔子‘迅雷风烈必变’,《易传》言‘君子以恐惧修省’什么的,要之在侃侃而言,有理有据。
这最后一种应对方式要分对象和情形,若对面之人尊崇学识,又有礼贤下士之意,则很可能收到好的效果,说不定能说得对面起而谢罪,倒履相迎。
但巴东王明显不吃这一套,并且现在是有意扫王扬面子,这招即便用出来,也只会自取其辱而已。
所以以上几种方式,王扬都没有用。他微微一笑,向巴东王拱手道:
“我胆子确实不算大,突然被这么一吓,直接就往后蹦。若换作王爷,那一定是向前蹦的。”
好几个军士都没收住,险些乐出声来。还有几人低头抿嘴,明显是在强忍笑意。
巴东王差点也没绷住。
这句回答妙就妙在你说它讽刺吧,也是讽刺,说王爷被吓得蹦,难道不是讽刺?只是没加“兔子”两个字而已。但你要说它是捧人吧,也能算捧人,毕竟人家都说了,王爷蹦也是往前蹦,好像确实抬了一下王爷身份。
更重要的,这句话其实在无形中点明了一个事实,就是任何人被这么突然一吓,都可能蹦,没什么可讥嘲的。这可比直接说道理高明多了。
巴东王将笑意压了回去,脸色阴沉得可怕,虎目一瞪,声音陡然拔高:
“王扬!你搅动士庶,祸乱荆州,该当何罪?!”
王扬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王爷,你说的这是刘寅吧?”
巴东王手掌一翻,刀鞘拄地,身子前倾,烛火在他身后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仿佛一头巨兽。
他盯着王扬,目露凶光:
“你有几条命,敢在本王面前玩花样?
你是不是以为,凭你有个姓氏,本王便不能动你?
借本王的刀杀人?
你就不怕刀尖一转,把自己给捅了?
若真捅了你,你猜猜看,你那个姓氏,能替你嚎几声?”
他声音虽低了几分,却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强大的压迫感让在场甲士都不敢大声喘气。
王扬了无惧色,直视巴东王:
“姓是不会叫的,只有姓这个姓的人才会叫。
王爷的刀捅一个人容易,但想捅穿琅琊王氏的族谱,还差点意思。
当然了,王爷也没说要捅我,只是这话听着,让人心寒。
说实话,我今天来这儿,本以为王爷要好酒好菜招待我的......”
巴东王被气笑了:“好酒好菜?你算计人都算计到本王头上来了?居然还想要好酒好菜?”
王扬马上正色道:“王爷,话要说清楚,我不是算计王爷,而是为王爷算计!”
巴东王冷笑:“为本王算计?你倒是说说,你为本王算计什么?”
“让这些人出去,我把话说明白。”
巴东王不语。
王扬笑道:“我书生一个,就算王爷要对付我,也没必要摆这么大阵仗。”
巴东王挥手,众军士退下。
王扬朗声道:
“想当初,我找王爷说过,刘寅要对付我。王爷也答应帮忙,所以给我弄了个白衣参筹常平仓务,非王令不奉调,非刺史府不听传。但刘寅居然用典签令状,越过王爷监察。王爷试想,如果他真查到我有问题,王爷是不是要担偏袒之责,失察之罪?
所以刘寅针对的是我一个人吗?当他决定对我下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剑对准王爷了!取我之命,寻王之过,此乃一箭双雕之计!所以我除刘寅,固然是为我自己,但也是为王除害!”
“本王说的是刘寅吗?本王说的是你竟然敢用那批货来设局!这是你的货吗?你有权处置吗?若有差池,你能承担?!”
巴东王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王扬理直气壮,大声反问道:
“那我问王爷一句,这不是我的货,是谁的货?!”
操!
巴东王惊呆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王扬要吞他的货!
————
(伪注:巴东王觉得王扬要黑吃黑,狠如曹操,所以心中再次喊了个操字。抚今思昔,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