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后山清雾萦绕的凉亭间,一身道袍,双目微红,略显疲倦的令狐燕,将煮好的茶水倒入杯中,端到了坐于一旁的令狐绝身前。
令狐绝端起茶杯,小口轻饮,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
“大哥,有事你说便是!”令狐燕往茶壶中添了一些凉水,又往小炉中夹进了一块木炭后,淡然道。
叛乱初定,宗内杂事一大堆,身为宗主的大哥,哪有闲情在她这里喝茶。
经此一役,亲卫营、虎贲营损失过半,铁骑营、巡卫营十几万人更是剩下不到五万人,已经动到了剑宗的根基了。
毕竟,这亲卫营、虎贲营、铁骑营都是剑宗倚仗的精锐。
“有时候,我真是羡慕小妹你的神仙日子!”令狐绝饮尽杯中茶,苦笑着说道。
说着,其将茶杯置于桌上。
“那以后你就常来坐坐,我煮茶给你喝!”令狐燕提起茶壶,往其杯中续了一杯热茶,随口道:“此次谋乱虽伤宗门根基,但长远来看,能将凌霄城城主之位及驻军铁骑营,收归你之手中,虽是代价惨重,但也算免去了以后的后顾之忧了!”
“嗯!”令狐绝微微点了点头。
凌霄城城主之位,以及凌霄城驻军、巡卫营,因为先辈们的原因,一直无法由历代宗主自己掌控,成为历任宗主心中的一根倒刺。
而今,这个难题已经不复存在了。
“大哥此来,是有何要事吗?”令狐燕问道。
令狐绝看了一眼自顾忙着煮茶的令狐燕,正色道:“大长老、七长老拟了此次守护天庸城诸人的功绩,这几日我已下令逐一封赏了。眼下,还有两人的封赏,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谁呢?”令狐燕一愣,不解的望着令狐绝问道。
她于燕山带发修行十多年,早不管宗门事务,这宗门封赏立功门人,按说是不需要问询她的意见。
但,大哥既然亲自来了,便说明这两人,必然与自己多有关联。
“风雨楼和李慕云!”令狐绝紧盯望着令狐燕的神情变化,正色道:“他们二人最先发现铁骑营异动,夜探铁骑营驻地后,向宗门提前示警,才让千绝有了提前应对的时间。后李慕云与孤若镇守天庸城东城,给我调集“玄甲军”争取了时间,可说是居功至伟。”
令狐燕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言语,连神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但,令狐绝却能清晰的感应到,他说出李慕云三字时,令狐燕虽强作镇定,但其气息却是有不小的变化。
令狐绝饮了一口茶水,尽量放缓口气,一副随意之态,道:“我想撤去父亲对他的制裁,还他自由身,让他在凌霄城做个普通人,你看合适吗?”
令狐燕双目微闭,强运功法压制体内涌动难抑的气息,沉声道:“那风雨楼呢?”
“这风雨楼功劳更大,他不但提前预警宗门,还劝降了铁骑营千总陆丰,后陆丰在凡城驻军统帅“典正”奉命赶来平乱时,兵不血刃的夺了东城,引典正大军入城,为宗门平定叛乱,减少了大量伤亡。九儿被阴棺半痴人掳走后,也是他陪在身边,多番照顾,看九儿的意思,对这小子也颇有好感。”令狐绝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令狐燕,正色道。
“嗯!”令狐燕微微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且不论他的功绩,单是他对宗门的这份忠诚,却是难得!”
若非心系宗门,即便风雨楼查到铁骑营先前的一些蛛丝马迹,也不可能邀李慕云一同冒险前往铁骑营驻军探查。
“奉·夜不悔的身份已经查清。所以,我想用他做为风雨楼的最后一道考核,若是他能顺利通过考核,我想收他入门,想来现在众长老也不会再有异议!”令狐绝正色道。
令狐燕神情微顿,随口道:“收风雨楼为入室弟子,你了解他吗?”
“他进了你的“意幻竹林”,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他。”令狐绝饮下一杯茶水,淡然道。。
令狐燕微微一笑,心中算是明白大哥此来的目的。
“他的情况与我讲过,我差夜鸦亲自查探,基本无二,倒也身家清白,卷宗我存于藏书阁中了,你随时可以调阅!”令狐燕道。
说着,其停顿了一下,目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饮着茶水令狐绝。最终,到了喉咙中的话,还是被她强咽了下去。
见令狐燕一副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样子,令狐绝微微一笑,道:“小妹,你我一母同胞的至亲兄妹,有话直说,可须藏捏!”
“大哥,你真不知道风雨楼身上的秘密?”令狐燕问道。
经此一役,她心中对风雨楼是由衷的喜爱,再加上令狐九,她这个当姑姑的,自然希望风雨楼前途光明。但,大哥令狐绝的种种迹象,却还是令她心中生起阵阵不安。
她总觉得,大哥对风雨楼,不是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令狐绝递到唇边的茶杯微停,便又轻饮了一小口,随口道:“你指的是他身上的“阴阳魂兽”吗?”
“看来,是我多虑了!”令狐燕正色道。
她其实早就该想到了,这风雨楼原先除了一身蛮力,并无过人之处,若非大哥知道他身上藏有至宝“阴阳魂兽”,又怎么可能对这么一个实力平庸、来路不明的后辈,如此看重。
“我也是在他到了“燕山”后,才无意间发现的。前时,我被不枉留恨重创,又因救九儿引动了体内真气,伤势加剧。以后能恢复几成,我自己都没有把握。所以,我想将他收入门下,假以时日,他必是第二个令狐孤若,将来也好助剑逸一臂之力。”令狐绝正色道。
“不好!”令狐燕微微摇了摇头。
“为何?”令狐绝不解的问道。
“将来风雨楼融合体内“阴阳魂兽”,同辈中将再无人能出其左右,用不了几年他在宗门必将大权在握,剑逸这一辈的年轻人,怕是没人能压的住他。我担心,时间久了,以他在宗门无人能及的威信,会牵动其本性的贪婪。而且,他身上的仇恨太深,将来他大权在握时,难保他不会为一己之私,令剑宗步入险境!”令狐燕正色道。
年轻一辈,嫡传弟子中,剑逸和千绝已是出类拔萃的了,但与风雨楼相比,却是差的太远。待风雨楼融合“阴阳魂兽”后,剑逸将来怎么可能压得住这个实力超凡的师弟。
现今,风雨楼感宗门知遇大恩,可能对宗门忠心耿耿。但将来,久居高位,威震宗门,风雨楼就未必能像令狐孤若那般,不为名利所动了。
更何况,他还有一身的血海深仇。
到那时,他们这些人老的老,死的死,谁又能压的住他。
“小妹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当年三叔与父亲那般的历史,不能再重演了。只是,我若不收下风雨楼,以宗门的律法,他就极有可能被其他长老收入门下,着实可惜了!”令狐绝点了点头,正色道。
当年,先宗主传宗主位于他父亲,但天赋、实力、声望在同辈中最高的三叔却是不服,暗中积蓄力量与父亲分庭抗礼。
若非天佑剑宗,三叔英年早逝,三叔一脉的势力皆尽臣服他父亲,一旦双方硬耗,剑宗怕是要在幽境惨淡收场。
“有何可惜,剑逸这辈人没有能压住他的,但我们这辈人中,不是大有人在吗?”令狐燕意有所指的说道。
“你说的我也想过,但将风雨楼这般的俊才拱手于人,我也实在是舍不得。众位长老虽说是可靠,但祈家曾经又何偿不忠心!”令狐绝无奈说道。
小妹的想法他也曾有过,但哪怕是他最为信任的七长老令狐千罡,终归也是外人。他宁可相信风雨楼懂得知恩图报,一心效忠剑宗,忠诚令狐氏,也不愿将风雨楼交给其他长老。
“大哥,你可能没有理解到我的真正意思!”令狐燕正色道。
“怎么说?”令狐绝急忙问道。
见令狐绝之态,令狐燕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道:“向来稳重的大哥,倒还着起急来了。”
“这风雨楼少年得志,又一身上佳实力,还身负足以令向站在神州武者顶巅的“阴阳魂兽”,我不想他成为第二个三叔或是祈胜一!”令狐绝正色道。
“大哥,让风雨楼与我们平辈,不一定非要他拜入九位长老门下。到时候,你在大殿该封就封,该赏便赏。合适的时候我自会去一趟,必能帮你解决后顾之忧。”令狐燕信心十足的说道。
“若是如此,自是甚好!”令狐绝正色道。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怎么解决风雨楼的问题。既能将他收入门下,又不至于让他锋芒毕露,遮盖了爱子剑逸的光辉。
若以小妹的想法,真能让风雨楼与他和令狐孤若平辈,将来即便风雨楼在剑宗有着璀璨夺目的功绩,也只能和孤若这般的宗门至强高手比较。
不至于让令狐剑逸相较之下,差别太大,损了他少宗主的威信。
“对了,大哥,我听闻,当日在天庸城东城,出现了一名同时施展剑宗《万剑诛神诀》和天圣宗《天刀诀》的强者,不知是不是真的!”令狐燕优雅的提起茶壶,为令狐绝满了一杯茶水后,不以为意的随口问道。
“你说的,我也有所耳闻,我曾亲自问过孤若,孤若他说当日并无此人,应该是李慕云施展“天下无双”绝技时,虚空幻想多变,门人眼花看错了!”令狐绝神色肃穆的朝令狐燕说道。
李慕云、令狐孤若,都不想让他们心中的至爱女子,再受一次沉痛打击。他这个做哥哥的人,还能有什么说的。
真要怨,也只能怨那没来由的情与爱,至死不渝的李慕云,少言深情的令狐孤若,都无法打动小妹的心。反倒是那阴狠恶毒的奸诈之徒,让小妹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
“罢了!”令狐燕眼眸闪过一抹失落,喃喃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证明什么,李慕云早已对自己天圣宗的身份供认不讳,她这么多年心中那一线莫名的寄望,图的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