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也恨他们。我也是人，怎么可能不恨他们？我曾经那么痛苦。”
“……”
“但是，他们中有人向我伸出了援手。”
“什么？”
蕾妮微微一笑：
“是让·马克·努瓦诺克，他相信我一无所有的孩子，并宣誓效忠于我。”
议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是塞丽娅，她一直支持着愚蠢的我。”
塞丽娅紧紧地攥着裙摆。
“是扎卡里和维尔，他们保护着我。”
扎卡里和维尔愣愣地看着魔镜。
“是我的姑姑，她告诉我，即使我恨透了神殿，孩子也是无辜的。”
贾贝琳咬紧嘴唇。
“是我的哥哥们，他们接纳了我。是我的爸爸，他没有忘记我。还有我的领民们，他们尊敬我，爱护我。”
“蕾妮……”
“虽然我恨透了人类，但我还是想保护他们，因为他们之中，有爱我的人。”
蕾妮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奈瑞德。
“你讨厌人类。”
“……”
“所以你的信念里没有‘人’，对吗？”
奈瑞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选择米娜，是因为她和你有相同的信念，其实她也像你一样，对人类感到绝望。”
蕾妮曾经和米娜以姐妹的身份生活过，所以她知道米娜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过着怎样的生活。
米娜对人类失望，却又渴望相信人类。
她总是把“为了人类”挂在嘴边，或许只是为了麻痹自己。
因为对那个世界的人类感到绝望，所以她渴望得到新的同伴，为了给自己找到一个容身之处，她用善良和正义的面具掩盖了内心阴暗的一面。
就像奈瑞德一样，在信念的外衣下，隐藏着对人类的厌恶。
奈瑞德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吵死了。”
“……”
“吵死了！”
蕾妮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家人们的目光跟随着她，他们的目光像碎片一样散落在阴影中，那些格外锋利的碎片里，隐藏着远古的记忆。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远古时期，蕾妮很晚才回家，奈瑞德严厉地斥责她。
那个小小的少年，默默地流着泪，抚摸着哭着睡着的妹妹的头发。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就活不下去了。”
他用疲惫的声音低声说道。
“看，蕾妮，河对岸那两万平米的土地，以后会建成孤儿院。像你一样的孩子们，再也不用挨饿了，他们会在塞尔加神的庇佑下健康成长！”
少年拉着妹妹的手，兴奋地说道。
他把从别人地里偷来的梨，毫不犹豫地给了妹妹。
“哥哥呢？”
“我不饿。”
“可是哥哥也饿了三天了……”
“我没事，我是哥哥嘛。”
在商店里偷面包被抓住，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依然紧紧地护着面包，为了等着他的妹妹。
那个瘦弱的少年，在妹妹睡着后，躲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喝着河水，填饱肚子。
“我妹妹什么都没吃，求求你们，给她一点奶水吧，救救她，救救她……”
他还那么小，却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拼命地乞讨……
“奈瑞德。”
“……”
奈瑞德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蕾妮。
他虽然比蕾妮高出一个头，但却显得格外瘦弱，一脸疲惫。
蕾妮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远古的记忆涌上心头，仿佛回到了那个悲伤的年代。
她强忍着泪水，捧着奈瑞德的脸。
“辛苦你了，你已经尽力了。”
“……”
“我知道你一个人有多辛苦。”
“……你是谁？”
奈瑞德茫然地问道。
他的眼神变得迷茫，不再像以前那样，用哥哥的眼神看着她。
“我是蕾妮。”
“……”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知道如何克服痛苦，我已经长大了。”
蕾妮抱着奈瑞德，轻声说道。
现在的她，不是你的妹妹，也不是你需要保护的孩子，我只是蕾妮。
“啊……”
奈瑞德苦笑着。
“原来如此，她已经不在了。”
泪水顺着蕾妮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道：
“现在，你可以休息了。”
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碎裂声。
那个强大到任何武器都无法伤害的存在，仅仅是被她拥抱了一下，就崩溃了。
蕾妮把额头抵在他的头上，一遍又一遍地轻声说道。
现在没事了。
我已经没事了。
所以，你也会没事的。
她一直轻声安慰着他，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当太阳完全落山的那一刻，蕾妮体内的敌人，彻底化作尘埃，消散了。
蕾妮抱着膝盖上神只的残骸，痛哭流涕。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她颤抖的肩膀上。
她抬起头，看到了……
“蕾妮。”
是爸爸。
在他身后，是约翰、亨利和伊萨克，他们都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远处闪过一道亮光。人们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围在她身边。
姑姑、议长、塞丽娅、扎卡里、维尔、迪波斯子爵、维罗妮卡，还有卡米拉教母、艾米琳、特里、塞西莉亚、达莉娅、琳达、尤妮，还有菲娅。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关切。
“蕾妮……”
迪布雷德公爵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单膝跪地，与蕾妮平视。
一阵风吹过。
自从被收养后，蕾妮的头发就一直梳得整整齐齐，现在，她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乱糟糟的。
神殿废墟的角落里，一面破烂的奈瑞德教旗帜在风中飘扬，旗帜下方的金色流苏随风舞动。
仿佛她的妈妈就站在那里。
她仿佛在说：
“看吧，你幸福了吗？”
蕾妮向公爵伸出手。
“抱抱我。”
“……”
公爵抱住她，蕾妮用哭花的脸笑着说道：
“爸爸，我喜欢你。”
就像小时候一样。
公爵说道：
“……嗯。”
蕾妮知道，这个不善言辞的父亲，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一定犹豫了很久。
这句话里，包含着他深沉的爱。
伊萨克笑着说道：
“‘嗯’算什么回答啊。”
亨利抱着胳膊，点了点头：
“他就是不擅长表达感情。”
约翰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他温柔地笑了笑。
旧的消失了，新的留了下来。她还有家人。
奈瑞德最后的力量也彻底消失了。
然而……
轰——！！
一声巨响，大地颤抖起来。
黑暗中出现了一道亮光，一扇门打开了。
人们惊讶地看着出现在人间的这扇光之门。
蕾妮也愣住了，看着那扇门。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不是还有很重要的人吗？”
蕾妮膝盖上的奈瑞德的残骸被吸进了光之门，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蕾妮。”
那个有着一头灿烂金发，拥有坚实后背的男人。
蕾妮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女神之泪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猛地喘了一口气。
“蕾妮？”
公爵疑惑看着她。
“啊……啊。”
蕾妮双手捂住嘴巴。
“我怎么能忘记你呢？”
我竟然如此愚蠢地忘记了你。
“……阿德里安！”
蕾妮猛地站起身来。
她不顾一切地冲向光之门，公爵连忙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
“我必须去，他在等我。”
“什么？”
“他是个傻瓜，如果我不去找他，他会一直躲起来的。”
“你在说什么……”
“所以，我必须去！”
维尔和维罗妮卡连忙阻止她。
维尔说道：
“别傻了！那扇门里散发出的力量非同寻常，你进去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维罗妮卡点了点头：
“小姐，我曾经感受过类似的力量，就是我不会变老的那件事。你可能会像我一样，永远困在残破的身体里！”
“就算这样，我也要去。”
“小姐！”
艾米琳的父亲斯蒂法诺说道：
“我知道那是什么，身为神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终焉之门’。”
“终焉之门……？”
“塞尔加神消失后，奈瑞德成为代理神，‘新时代’来临之际，出现的异空间通道。”
“……”
“你进去很可能会死，你还要去吗？”
“……”
“没有人知道那扇门的背后是什么。你可能会像米娜一样，来到这个世界，也可能会回到过去，或者去往未来。”
“……”
“但最大的问题是，你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艾米琳吓了一跳，看着斯蒂芬。
家人们也都愣住了。
斯蒂芬抓住蕾妮的肩膀：
“那是神创造的通道。塞尔加神为了阻止奈瑞德，已经耗尽了所有力量，奈瑞德也消失了。还有谁能再次打开那扇门呢？”
“……我知道。”
蕾妮本能地感觉到，她进去之后，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她还是说道：“但我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是母亲为我，也是奈瑞德为他的妹妹，创造的最后的机会。”
她看着家人们：“相信我，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