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神经病<一>
俗话说得好,人老精,鬼老灵。许父下乡的操作堪称丝滑,不动声色之间,该收的都收了,该拿的都拿了。回到安排的地方睡觉时,许大茂对着自己老爹比了一个大拇指:“您是这个!今天是一点亏没吃着,我也算是长见识了。”
“哼哼,小兔崽子,让你学,你就三心二意,天天看小姑娘去了,眼珠子都长在人家身上了。你也算是命好,没让人抖落出来。”许父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
许大茂能说啥?只能对自己老爹笑笑。这也快是五六年了,没跟老爹在一个屋子里睡觉了。平常都是娄小娥、秦京茹伺候着自己洗漱睡觉,今天没招了,得伺候自己亲爹洗漱。
早上起来,许大茂特地又去大哥大嫂那边看了一眼,发现跟李奎勇的小弟三个人磨合得都不错,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吃了个早餐,就到村部等着回程了。
时间往回倒一倒。许大茂请完假之后,离开了轧钢厂。
开完会的刘峰在办公室接待了好久不见的崔大可。
“有什么困难吗,崔大可?”刘峰斟酌着说道。
“没,就是最近学习小组的事儿,闹得挺大。你也知道丁医生她父母……”崔大可说到这里停了话头,看了刘峰一眼。
刘峰经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也没多想,就点点头:“当时你不是给弄到了村子里的学校去了吗?”
崔大可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我也以为这样就近就能照顾。咱们厂搬走后,空了很多宿舍,就来了很多小年轻。这不知道怎么翻,就把丁秋兰的父母给翻出来了。找了我两三次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我划清界限,还问我是不是同情这些反动分子。”
崔大可声情并茂地说道:“这帮小年轻揪着这个理,上纲上线的。我要是再不划清界限,我都得被拎出去批斗了。”
刘峰整个人都僵住了,试探性地问道:“那你找我是?”
“我想了很久,只有离婚,才能像他们说的那样划清界限。你说这事闹的。”崔大可叹了口气。
刘峰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从办公抽屉里拿出了厂里的专用纸张,开始开证明。
这个年代结婚不容易,离婚就更加不容易了。但也有特殊情况,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闹离婚的不少。这个时候批准人家离婚,才是真的菩萨心肠。
“行了,赶快去处理吧。以后你该照顾的还是要照顾,毕竟是你的孩子嘛。”刘峰是个老好人,最后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说完又后悔了,赶快摆摆手。
旁边的老高倒是看明白了,也没说啥,给崔大可一个眼神,就领着他出去了。
“谢了谢了,老高。今晚咱俩喝一点。”老高回头看了一眼,看没什么人才说:“算了,最近天天加班,搞思想汇报。过段时间说不定要去延庆,到时候再去找你。”
崔大可听这么说也就明白了,以为还是跟以前在延庆一样,这帮人是嘴里说说而已,只是要自己私下送礼。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赶忙往厂医务室那边走过去了。
到了才知道,丁秋兰根本不在厂医务室上班了,而是调到宣传科去了。崔大可一头雾水,不过记得丁秋兰好像说过这么一回事,就又往宣传科去找人。
最后还是余海棠领着他到了电影放映组的小仓库,找到了还在发呆的丁秋兰。
这个年代离婚,直属领导签了字,就得去找厂里的工会,找完工会还得去找妇联。整整一个下午,崔大可啥事都没做成,就陪着丁秋兰先去工会,再去妇联。
跟审犯人一样,两个人分开来审。最后工会妇联的人也搞清楚了,又是因为父母的问题影响了。理论上这种情况是不批准离婚的。
但是,都是一个厂里的同志,人家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有良心的领导都闭着眼睛把字签上去了。
不要认为人家傻,什么问题?人家一审一问,七七八八也就审出来了。
最后走出妇联的时候,厂里的下班铃声都响起来了。崔大可骑着自行车带着丁秋兰,直接回到了四合院。
“阎老师,您这也是刚下班?”崔大可骑自行车回四合院的时候,一路上就在想这事,看到三大爷的时候眼睛一亮。
“噢,崔大可。昨天不好意思啊。哟,这是怎么了?你们俩。”三大爷阎富贵看着丁秋兰哭肿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问了一下。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父母的事情。三大爷,您看我一个大老爷们的老是去梁拉娣家吃饭也不行啊。我这去买一点菜,今天晚上在您家搭伙。”
听崔大可这么一说,阎富贵牙都快露出来了,强忍着笑脸笑道:“行行行,都不是多大的事儿。老婆子,老婆子!”
转个身,就朝屋里的三大妈喊道。三大妈听到声音赶忙走出来,三大爷赶紧说道:“丁医生今天到咱家吃饭,多烧点饭。”说完还眨眨眼。
三大妈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就回屋里了。
崔大可一看这个状况,明白了一点,赶忙说道:“我们先回去,我先去拿点东西过来,总不能让您亏着。”
说着就抬着自行车从屋里那边走过去。丁秋兰虽然很伤心,但这一会儿倒也没有打扰崔大可做这些事情。回到家里,等门关上了,才问崔大可:“你找咱们院的三大爷干嘛?许大茂可说了,他可是算盘精转世。”丁秋兰就把平常许大茂捣鼓三大爷的话给说了出来。
崔大可听了一乐,笑着说道:“你来这么长时间,这边晚上买卖东西的地方在哪,你知道不?”
丁秋兰明白,崔大可说的是“黑市”,但自己真不知道,就摇摇头。
“行了,我问问。要是时间够的话,今晚我就去看看,明天领着你也过去。这以后孩子出生了,多少也是个保证。”
丁秋兰这个时候心乱如麻,也没想着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去吧,我还是去梁拉娣家吃,反正你们大老爷们也是喝酒。”
崔大可点点头,把昨天带过来的半只鸡带上,就去三大爷家里了。
梁拉娣回家的时候,看着自己家里冷锅冷灶的,就有一点生气了,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自己男人来了,烧饭的事都能忘。”
大毛听见了,拉了拉梁拉娣的衣袖,小声地说道:“崔大可去三大爷家吃饭了,我见着丁阿姨一直在家里坐着呢,眼睛都哭肿了。”
梁拉娣收拾东西的手一停,在身上蹭了蹭,对着大毛说道:“领着弟弟妹妹准备做晚饭,我去看你们丁姨。”
敲了敲门,就进到了丁秋兰的房子。看到丁秋兰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这明显是有事呀。
赶忙过去,扶着丁秋兰:“你这是怎么了?崔大可那王八蛋不是在三大爷家吃饭吗?”
丁秋兰这一会儿好像才回过神,静静地看着梁拉娣,满嘴苦涩地说道:“我跟他要离婚了。”
这句话吓了梁拉娣一跳,又不好多问什么,就这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直到隔壁的大毛喊道:“妈,准备好了,要烧饭吗?”
梁拉娣这才如梦初醒,没管那么多,直接拉起了丁秋兰:“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四个孩子看着丁秋兰哭肿的双眼,懂事地没有问什么,帮着梁拉娣收拾了起来。
吃完饭,梁拉娣给四个孩子使了眼色,就陪着丁秋兰回了丁秋兰的家里。
喝的醉醺醺的崔大可,被阎富贵扶回了家里。推开门就看见梁拉娣瞪着眼睛看着三大爷。
阎富贵心里郁闷,觉得梁拉娣有病,扶着崔大可到了床边,看着崔大可倒到床上,阎富贵就准备出门了。
丁秋兰送了两步,话也没说。阎富贵觉得这两口子挺有意思的,崔大可跟个话唠,而这个丁秋兰倒是冷冰冰的,来院子这么长时间也没见着跟谁主动打招呼。
“丁秋兰,那我也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梁拉娣觉得崔大可回来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看了一眼也就自顾自地回自己家了。
丁秋兰这一天虽然吃了东西,但就是提不起来精神。关上门,正准备过去帮崔大可收拾一下,可是一转过身,就见到崔大可已经坐到床边上,双手搓着脸。
看见丁秋兰一脸惊讶的样子,崔大可嘘了一下:“那个谁说三大爷是算盘精转世的?”
丁秋兰傻乎乎地应了一声:“许大茂啊,就住在咱们后院,现在和我一起上班。”
崔大可伸出一个大拇指比划了一下:“真没说错。”
“你没喝醉!!”丁秋兰惊讶地说道。
“一家子人就问我,你为啥哭?左挡右挡的,算是糊弄过去了。”崔大可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缓了缓才说道。
“你也别多想了,咱俩离婚是怎么回事,自己清楚就行了。就是你说的这个许大茂,我现在也想起来了。刚刚三大爷可是说了他,他和他媳妇儿也是离了婚的。”说完崔大可就愣了一下。
没事说许大茂干嘛呀?这不没事找事吗?
丁秋兰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没听出这里面的弯弯绕。
崔大可也闭了嘴,心里面脏了。有些事情就不能说给丁秋兰听了,能哄就哄,能骗就骗吧。哄着丁秋兰就上了床睡觉。
第2天,崔大可也没让丁秋兰去厂里请假了。这事刘厂长已经知道了,所以就领着丁秋兰去南锣鼓巷街道办去办理离婚。
去了南锣鼓巷才知道,丁秋兰的户口归属在红星轧钢厂,是另外一个街道办在管。只好去厂里所在的地方,也就是定安门那一片的街道办。
到了街道办提起离婚,享受了昨天在工会和妇联的一模一样的操作,审查审查再审查。
这个年代离婚,如果不是像许大茂岳父那样的真的有实力的人,光是审查就够受的了。
差不多是早上上班的时候出门,到了晚上快下班的时候,人家工作人员也不耐烦了,才盖了红章章。
回到家里,丁秋兰就更加沉默了。来到这里也两天了,崔大可倒是脸皮厚,提着东西就去了梁拉娣家,开始做饭。
梁拉娣看这个样子,就悄悄地跑到隔壁,陪着丁秋兰说话。
梁拉娣说十句话,丁秋兰就嗯一声。虽然梁拉娣嘴巴毒吧,但心地是真好,就这样还硬陪着丁秋兰聊了一会儿天,直到崔大可过来叫他们过去吃饭。
吃完饭,崔大可领着丁秋兰回来,悄声对丁秋兰说道:“等一会儿我要跟三大爷出去。”丁秋兰也就嗯了一声。
崔大可缓了一下,吸了一口气,搂过丁秋兰说道:“今天去街道办,你也见到了。一开始他们看我都是陈世美的眼神,后来你也知道他们怎么对你的。如果咱们还在一起,爹妈我肯定是护不住了。”
正因为如此,丁秋兰才无话可说,嘴里发出嗯嗯两声。这个事情也快结束了,崔大可倒也不至于这么多忍不住,就帮着丁秋兰倒水洗脸洗脚。
伺候着丁秋兰上床睡觉,这才出门去找三大爷。
“这还早?多等一个小时再出去吧。”三大爷笑着说道。
“行,听您的!”崔大可无所谓,反正是看地方,留待以后嘛!
早晨起床后,许大茂那些死去的记忆慢慢地在自己老爸身上,通过老爸的动作又慢慢地回忆了起来。
同样是洗漱,洗漱完了之后,许大茂老爸把外套和裤子平铺在床上,放得整整齐齐,又用一块湿的毛巾,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擦着。
然后用陶瓷杯子,接了一杯滚烫的热水,顺着衣服的线条、裤子的裤缝,一点点地烫直溜了。
等到老爸穿戴整齐,虽然都是经过一夜的休息,虽然昨天老爸也做了很多事情,但出门的情况下,所有人一眼都知道,老爸才是领头的。
这些事情以前也做过,只是在许大茂的脑海里深深地沉寂了下去。
这是老一辈人的讲究。记得自己出师前,老爸好像跟许大茂耳提面命过:“别人都是敬衣着的,你如果不注意,又是一个小年轻,很容易被人看不起的。”
这件事情又想起了李怀德。的确,李怀德随时随地看到他,也是衣着整齐。
再看看许大茂自己的穿着,差不多一个鸡窝头,衣服和裤子都打了折,就像一个小瘪三一样。
许大茂想了想,就模仿自己老爸,以前嗤之以鼻的事情,现在认认真真地模仿了自己的老爸,把裤子和衣服也平铺在床上。看着许大茂的动作,许父笑了笑,指点了一下:“你那个毛巾不要扭得太干了,顺着裤子的缝擦一下就可以了。”
回程的路上,仍然没有让许大茂坐进驾驶室。这也是老一辈人的坚持,机器比人重要多了。许大茂很郁闷,基本上是和李奎勇大眼瞪小眼瞪了一路回来的。
“太累了,太累了。媳妇儿,把那个澡盆拿出来,又想躺进去躺一会儿了。”回到家里,许大茂就扯着嗓子对秦京茹说道。
秦京茹点着头,顺嘴就问:“我哥和嫂子还习惯吗?”
问的许大茂一愣,摇摇头说道:“那谁知道呀?这才一天呢。不过走的时候,好像看着他们在门口赶着羊,还挺开心的。”
差不多又是坐了一个上午的车,帮着秦京茹烧水泡澡。桶里有小半桶水的,拉着秦京茹在秦京茹的耳边说道:“一起洗洗呗。”
这一洗就洗出事儿了,天雷勾动地火,又累又困的许大茂直接睡到了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