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惊心动魄的一夜落幕。慕容晓在飞天寨的接应下,决定先回镇远漕运休整。说是休整,实则挂念上官末安危,大家心知肚明。
马车飞驰,身心俱疲的慕容晓不一会功夫便陷入昏迷,眼角带泪,口中不断呢喃上官末的名字,仿佛困在梦魇之中,如何挣扎都没有醒过来。
日子特殊,即便白天也没人敢将慕容晓自梦中惊醒。上官豹懊恼没将灵猫带在身边,在镇远漕运上官郎君护送下,收拾出一间僻静整洁的小屋,点上安魂香,挂上镇魂铃,而后守着房门,守着蛊瓮,严阵以待,不敢有半分懈怠。
桃炽城中还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理,不等慕容晓醒来,带上石浪蝶、飞天寨的人便向上官恶、慕容霜告辞。上官恶、慕容霜感念大恩,将他们送至门口谢了又谢。
眼看没完没了,桃炽板起他那张轮廓分明的判官脸,义正词严开口道,“我与那阿拉格齐有私仇,救大公子不过顺道而为,报的也是大丫头的大恩,二位可以留步了。”
桃炽说话向来不客气。他不过记在星辰殿名下,是慕容晓请来为星辰殿办事的。只因管的是旭日山庄的账,才与旭日山庄多有来往,不属于旭日山庄,更不听命于西尔法。作为赤霄军昔日智囊,实打实地是慕容晓最有力的爪牙,死心眼地只为慕容晓一人卖命。
上官恶夫妇经营漕运多年,在银钱事务上自然与桃炽多有来往。在上官恶夫妇眼中,桃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很不服气为何要将账目交给一个残废的外人打理。而桃炽眼中,上官恶夫妇蛮不讲理只知用威慑武力镇压,无为而治不擅经营,完全不是经商的料,不仔细看着,家底都要被败光。
两边各为其主不对付多年。很大程度还能反映出慕容晓与西尔法的关系。关系好时,互惠互利;关系不好,互相倾轧刁难。幸好两边脾气虽犟,都是执拗公正的性子,讲原则讲到不讲道理的程度,这么些年才没有闹出啥大乱子。
两边关系缓和是在上官末被发配死域的那年。慕容晓与西尔法大闹一场,为折断慕容晓羽翼,西尔法的刀架到桃炽脖子上,火油浇进桃炽家扬言烧死他全家,他都没将钥匙、账本交出来。上官恶夫妇此后听调不听宣,彻底和西尔法断了往来。
“桃掌柜,明人不说暗话,有些话现下不说明白,以后怕没机会了。”上官恶不爱拐弯抹角,不喜欢桃炽那般爱打哑谜,“此事隐秘,你如何得知。”
桃炽是有能耐,但有能耐到埋伏阿拉格齐恰好在上官末拦截的地方,未卜先知地刚好带着神医谷的神医一同前往,骗骗傻子恐怕还可以。
桃炽没好气地转动轮子,背对上官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装作不经意地对妻子石浪蝶道,“是不是大丫头给你说的,一旦大公子抽风要与她划清界线,就需密切留意。”
石浪蝶接过桃炽的轮椅将他推上马车,努力回想,“你搞错了吧。大公子那么疼爱大丫头,怎么舍得和她划清界线。”
目送桃炽夫妇离开,慕容霜抬头问上官恶,“这是不是说,阿末他有希望?”
上官恶一脸嫌弃地摇头,不敢苟同,指向林正风、萧墨远的方向,“你看那边,随便捞一个都比他强,就怕丫头真将他当兄长,他更受伤。”
慕容霜看向那边。来的这么一群人,除了豹子眼的铁铮,真的个顶个的俊俏,身份皆不凡,“你忙去吧,我去看看阿末,没准已经醒过来了。”
打发走上官恶,慕容霜躲得远远的,偷听那些年轻人的墙角。
别有洞天折腾了一夜,所有人都疲惫到了极点,慕容霜安排他们到客房休息。
林正风、萧墨远两位道门中人自有逍遥法,按门内呼吸吐纳的功夫静心调息,不一会又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二人各有因由记挂慕容晓,率先出了客房。二人远看仙气飘飘清逸出尘,特别林正风破除心魔顿悟问心,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清风明月般的道韵,前所未有的一身轻松。
萧墨远带着笑意打趣,“正风道友,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成功顿悟。今晚等我回玉器坊告知若兰,他定酸溜溜地拉你去浮一大白。”
可以想象陈若兰得知此事后的嘴脸,林正风梨涡浅笑,面向波光粼粼的洛水河大大伸个懒腰。谁料肚子咕咕发出抗议,林正风慌忙捂着肚子顿感窘迫,脸露红晕不好意思道,“萧兄你倒是早过了问心,修得无上剑意,我该喊你一声师兄才是。”
林正风师从苍松道人,苍松道人辈分高,林正风自小就尴尬地成了小师叔,师兄们宠着他,同龄人敬着他,独自修炼倍觉孤单。萧墨远师从灵玉散人,倒是和林正风同辈,年龄也相仿,林正风和他一起颇觉顺心。
慕容霜最讨厌这种假模假样的互吹互擂,赶紧命人给他们送吃的。
再如何修炼亦非玉石之躯,仍需五谷杂粮。看到渔妇送来吃的,萧墨远喜形于色却之不恭。阳光明媚充满朝气的俊脸,带着和熙笑容说话温柔悦耳,三言两语便将渔妇哄得眉开眼笑。渔妇直言,恨不得家里有个闺女招他为婿。
慕容霜扶额,感觉光讨人欢喜一项,上官末便一败涂地。
吃着蒸得香软的馒头,萧墨远留意慕容晓的屋子。不仅上官豹严阵以待,更有上官郎君巡逻,桃红柳绿更是门兽一般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萧墨远不解,“正风,这如何比在别有洞天之时还如临大敌。”
林正风吃着馒头,看了眼慕容晓那边,欢愉之色顿减,蹙起眉头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慕少白轻飘飘落到二人身边,接过话头,“阿晓当年被她师父强行传功导致煞气入体。此后每逢身体不适、心情欠佳,意识混沌不明之时,受到刺激容易发狂暴起大杀四方。”
慕少白对林正风有好感,见林正风醒来,自然而然凑了过来,恰好听到萧墨远疑问,慷慨解惑。
萧墨远头一回听说,颇感震惊,“有多狂暴?”
绿枝收到风声,也走过来凑热闹,俏皮地过来吓唬萧墨远,“余铁虎知道吧,吵醒了宗女,被宗女拍碎了天灵盖。”
余铁虎一事被传得沸沸扬扬,萧墨远不问江湖事亦有耳闻。绿枝不正经,萧墨远只当她开玩笑,不信道,“我早就想问,堂堂硬气功宗师,真的就被个小女孩一掌拍死了?”
萧墨远还当是开玩笑,看到林正风一脸凝重,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那日我在场,当然不是一掌就结束,二人有来有回,最后,余铁虎确实命丧她一人之手。”林正风还强调,此事由慕容晓一人完成。
慕少白附和佐证,捂了捂胸口,心有余悸,“那日我也吃了一掌,重伤垂危。”
萧墨远已经惊得目瞪口呆,忘了手中的馒头,不能言语,无以复加。
跟随绿枝而来的毒心郎君,听到慕容晓的光辉事迹,再想起绿枝差点命丧她手,一把拉起绿枝,急切道,“她都这么经常发疯,前夜你才死里逃生,还跟在她身边干什么。”
能得毒心关心,绿枝自是欢喜,但涉及慕容晓,绿枝舍身维护,一把甩开毒心,“宗女就是我妹妹,我甘心守之护之,不用你管。”
“那你便守着吧,我不奉陪了。”毒心气愤回身意欲离开,刚好碰到不知何时醒来的上官末,吓得连连后退。
脱胎换骨恢复巅峰状态的上官末哪怕在阳光下也邪气逼人,光是盯着毒心便吓得毒心全身僵硬,满脑子都是炼体之痛。
安静醒来的他对林正风、萧墨远的聊天同样很感兴趣,偷听了一会,发现话头不对,冒头呵斥,“你们要害怕就躲远一些,别这么聚一起说她闲话,她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