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牛家的客舍后,丰向阳便先开了口:“褀安,你如今已经不再是流放之人,不用再待在北疆,你和我们回京城去吧。”
说完,他又看向了宋景山和宁三娘夫妻两人:“当然,你们两人和褀安也是一样的,没必要再留在这,不如也一起回京城去?”
“虽说宋大夫未必能官复原职,再次进入太医院,但我相信宋大夫你的医术定然不一般,回了京城后,便是开药堂当坐堂大夫也你在北疆好。”
“如此一来,褀安能回京城去不用留在北疆吃苦,你们三人也不必久久的分开见不着面,皆大欢喜。”
丰承听完这话,眼睛都亮了,这是个好办法啊,既能把表妹带回去,还不用背负分开他们一家三口的罪责,可真是两全其美,看来四叔多吃那么多年的盐也是有用的。
宋景山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恐怕走不了,边军中军医稀缺,自从我改了良籍后,便是登记在册的边军军医,我若走了,那与逃兵又有什么区别?”
丰向阳叹了口气:“宋夫人医术了得,去了哪里都能得重用,有用武之地,倒也不错。”
随后,他的目光便投向宋褀安:“褀安,你和我们回去吧?你不知道,自从得知侯府被抄家流放后,你外祖母便大病了一场,身体已不复从前,说句大不敬的话,她的时日也没几年了。”
“她一向疼爱你,你难道忘记了你外祖母对你的种种?若你能回去,或许她有了你就又能多活几年。”
丰承补充:“表妹,四叔刚才说的话句句属实,我们并没有哄骗你的意思,祖母的身子确实是大不如前了,而且我们在定城遇到你的第二天便写了信送回京城去,收到信后,祖母定然日日盼望着你回去。”
宋褀安低下头,不敢看丰向阳叔侄俩的眼睛,语气干涩的说道:“我不想去京城。”
丰向阳叔侄两不约而同的因为不解而喊了她:“褀安……”
“表妹……”
宋褀安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歉意:“我现在有自己的作坊,有自己的生意,我不仅在定城与一个大老板谈成了合作,我手里还有江南富商黄逸春的订单。”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在北疆过得不好,但事实是怎么样的,你们也亲眼见到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流放的罪人,我可以开作坊,我可以做生意,我不需要拘在一地,我可以到处行走,只要我想去,我哪里便都能去。”
“我有自己的事业,我能挣钱,有了钱我便能过得好。”
最后,她定定的看向宋景山和宁三娘两人:“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有了一个新家,我有了视我如亲女的父母,我不会再受赵家人的欺负,我今后一定会更得比在侯府要好。”
“所以,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北疆虽然苦寒,我也相信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天地。”
丰向阳看着她,反驳的话已经有些许的底气不足:“回国公府后,你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家中长辈也定然宠爱你,爱护你,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比你起早贪黑干活挣钱好?”
宋褀安笑了笑:“不能说那样的日子不好,在我看来,是各有各的好,但好的前提是我自己愿意。”
顿了顿,她问道:“若我回了京城,我三五年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十年二十年后的日子又会怎么样?”
丰向阳微微挺直了腰杆:“有国公府给你撑腰,你外祖母定然会给你挑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你嫁过去便可以做当家主母,婆家人定然不敢欺负你,你可以过一辈子的优渥生活。”
“你若喜欢做生意挣钱,府中的铺子田庄都可以给你,你想怎么打理就怎么打理。”
宋褀安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舅舅说我嫁了人可以做当家主母,可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是做当家主母的料。跟着你们回去,我今后的生活也只不过是从国公府的后院,转移到另一个后院,我终其一生,都要困在内宅中。”
丰向阳彻底的沉默了,他看向宋褀安眼神中,有不解,有困惑,还有震惊。
或许,他还从来没听谁说过女子被困在后宅这样的话。
丰承摸着脑袋:“表妹,你是不是糊涂了?什么困在后宅?女子生来不就在后宅生活吗?和后宅的长辈们学规矩礼仪,学怎么御下管家看账本,等嫁人后做了当家主母,操持家务便也是当家主母的活计。”
“我实在是不明白,你说的困在后宅是什么?”
宋褀安看着他问:“你家中的女性长辈可以每天出来抛头露面吗?”
“她们也会出去赴宴的啊?也不是天天关在家里的。”
“那她们赴宴后开心吗?”
丰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他从小被带着赴过不少的宴席,他也不止一次见过他的母亲和姐妹因为宴席上的事情不高兴。
“她们能像我一样,可以从长胜村跑去定城吗?”
丰承也和他四叔一样,彻底的沉默了。
宋褀安笑了笑:“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后宅中的那些事我不一定能妥善处理得了,另外,我自由散漫惯了,不太喜欢行走坐卧都要规规矩矩,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要走一步看三步那样的束缚。”
“相比起京城,我更愿意待在北疆,在北疆,我可以更自由。”
丰承额头上的冷汗都吓出来了,缩在桌子上的手不住的去拉扯丰向阳的袖子,让他赶快想办法。
听完了宋褀安的话,宁三娘心中是止不住的高兴,但想到宋褀安的外祖母因为她卧床不起,又觉得心中愧疚。
宋褀安留在北疆,于他们夫妻俩来说是好事,对国公府中的人来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宁三娘感觉自己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为宋褀安选择留下来而高兴,一方面又为他们留下了宋褀安让国公府众人见不到她而羞愧。
宋景山咳嗽一声:“既然安儿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希望你们能尊重她的意愿,也请你们和国公府众人相信我们夫妻二人,定然会护安儿的周全。”
丰向阳和丰承脸上的神色都不好,听见了宋景山的话一声不吭,兀自愁眉苦脸的想办法。
宋褀安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舅舅,表哥,我刚才与你们说的话,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不想回京城去,我想留在北疆。”
“你们先想一想我说的那些话,我明天要去东营送货,要赶着回去准备准备,只能暂时先放下你们了。”
丰向阳无精打采的点点头:“东营那边的生意要紧,不用担心我们,你先回去吧。”
宋景山和宁三娘两人知道这时候丰家叔侄两未必乐意再看到他们,便也跟着站起来:“我再过三个时辰就得返回军营,便也不陪你们了。”
“嗯。”
看着宋景山牵着驴车载着宋褀安和宁三娘走远的背影,丰承叹了口气:“四叔,你看他们三人,这背影看起来就如同真的家人一般,咱们恐怕是没戏了。”
丰向阳靠在门柱上,袖着手一言不发。
丰承推推他:“四叔,你听到我的话没有,我说咱们没戏了。”
丰向阳朝他翻了个白眼:“怕什么,府中那么多聪明人,不会问问?”
丰承一顿:“四叔你的意思是写信回去让其他人一起帮忙想办法?”
丰向阳耸耸肩:“不然你能想出好办法?”
“不能。”
“那还不去写去!”
“不是应该四叔你来写吗?”
“喊你写你就写,废什么话!”
迫于丰向阳这个四叔的淫威,丰承只得苦哈哈的开始给京城写信,可以想象,家中收到他的信后要骂他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