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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容英的眼圈泛红,终于忍不住走向商灵青轻轻说了一句:

“青儿,是娘对不起你!”

在闻听此言的一刹那间,商灵青含在眼眶中的泪全都抑制不住地涔涔而下。

这句简单的话,是多少儿女渴望从父母口中听到,却永远也听不到的。

世上对不起儿女的父母何其多,但开口向儿女道歉又是何其困难的事。

商容英不愧是一手建立了商家堡的奇女子,她拥有普通女性难以望其项背的巨大能量,所以她才能做到,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

“娘!”商灵青再也忍不住地扑到了商容英怀中,和母亲相拥而泣。

这一幕,看得商灵橙、商灵紫等人也纷纷落泪。

谢羽凑到欧阳朝耳边轻声道:“阿朝你是不是想学怎么治心病呀,那我多跟你讲两句。有时候一句‘对不起’,就足以化解所有亲子矛盾了。可是,绝大多数父母都对孩子说不出这三个字。”

就因为绝大多数父母都做不到就给孩子成长过程中带来的伤害道歉,在现代做心理治疗的时候,常常只能用家庭系统排列的方式,让参加个案的代表代替父母向案主道歉,来稍稍填补案主心中的那块深渊般的空洞。

“我娘也跟我说过对不起。”欧阳朝轻轻答了一句。

“真羡慕你们呀。”谢羽笑了笑,笑容中却含着许多苦涩与寂寥,“我娘已经去世了很久,我永远都没机会听到她说这句话了。”

虽然谢羽是在跟欧阳朝耳语,但听力很好的杨慕华把一切都听在了耳中,不禁伸手轻轻握住了谢羽的手。

谢羽感受到了他的安慰,转头对他莞尔一笑。

那边的商容英总算哭够了,放开儿子擦了一把眼泪,朗声道:“所有人听清楚!从今以后商家堡的所有规矩对男女都一视同仁;不许任何人再做欺辱无辜男子之事,否则一经发现,定严惩不贷!”

“是。”商容英的女儿们齐齐回答道。

她的女婿们则都面露喜色,窃窃私语着。

对于商容英能有那么大改变,谢羽自然很高兴。

他趁此提出一件事:“商堡主,你可知道你的大女儿经常无故拿你的鞭子抽你的大女婿?”

“红儿,真有此事?”商容英皱了皱眉,用格外严厉的目光看向商灵红。

商灵红因这尖刀般的眼神而浑身一颤,忙道:“娘,你这规矩不是今天才定的嘛,我以后就知道了,不会再欺负阿玄了。”

谢羽忍不住插嘴道:“那你们以前的规矩,真的是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谢公子说得对!”商容英看着商灵红厉声道,“我商家家训从来就没有恃强凌弱这一条!你说错了事,就该罚!你说,你一共抽过他多少鞭子?”

“这……这……”商灵红惶恐地嗫喏着,哪里还有平时在温玄面前的嚣张跋扈,“这种事我没有数过啊……”

商容英看向温玄,眼神柔和了许多,“那你来说,她总共打过你多少下鞭子?”

“呃……”温玄迟疑了片刻,还是心一横,说了出来,“我也没有详细数过,但我们成亲多年,一共两三百下总是有的。”

商容英肃然道:“一次性打两百鞭子就要死人了,那就把商灵红拖下去,打一百鞭子吧。”

“娘?!”商灵红闻言顿时面色大骇,“饶命啊娘!一百下也会把我打死的啊!”

商容英冷笑道:“你可是我商容英的女儿,是会武功的人,哪儿有这般娇弱。”

商灵红仍旧连连求饶,但这却改变不了她被按得跪在地上,长鞭加身的命运。

之后,整个商家堡的上空似乎都回荡着商灵红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一幕让商家堡所有曾被欺压过的女婿们都感到大快人心。

而这种以儆效尤则让其他欺负过丈夫的商家姑娘们都瑟瑟发抖,发誓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商容英不再理会大女儿的惨叫声,而是看向谢羽道:“谢公子,谢谢你!是你今天的一席话把我给彻底点醒了!”

“我没那么厉害啦。”谢羽笑着摇了摇头,“是令郎对你舍身相护感化了你,也是你自己存了悔改之念,才会有所感悟,化解你们之间矛盾的是你们自己。”

心理医生在治疗中永远只能起辅助作用,最能拯救自己的人,的确永远都是自己。

“不过,”谢羽又话锋一转,“我怕今日之事只是商堡主你受一时的情绪所致,不会太稳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再私下多聊聊。”

像商容英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很难在一夕之间彻底改变,她哪天创伤一发作可能就又想伤害无辜男人了,所以谢羽想给她做个系统心理治疗。

“我当然愿意。”现在的商容英已经对谢羽很信任了,所以同意得很痛快,“现在就可以。”

“那麻烦您找个空房间吧,我们的谈话需要在私密的地方进行。”

“跟我到我的房间好了。”

商容英说罢,转身走在了前面。

杨慕华蹙眉开口:“本座都说不议和了,你怎么又开始了。”

“好啦对不起嘛慕华,又要冷落你了。”谢羽走过去,踮起脚尖在杨慕华额上落下一个轻吻,“等我一小会儿就好了。”

杨慕华叹了口气,只得点了点头。他发现以前他是忙碌的少教主,谢羽在辰龙教是无所事事的闲人;但是这阵子发挥作用的人几乎全是谢羽,他倒成了闲人似的。

谢羽则一边跟着商容英离开一边琢磨着:亲额头不加好感啊??你真是个流氓!

到了商容英的房间,商容英屏退下人关好了房门。

“谢公子,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我倒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有些问题想问。”谢羽微笑道,“商堡主愿意跟我讲讲您的成长经历吗?比如您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您有兄弟姊妹吗?”

“其实,我也是由母亲抚养长大的,我爹很早就离开了人世。”

商容英如实回答道。

“我有一个姐姐,娘就只有我们两个女儿。”

“这样呀。”谢羽若有所思,感觉他能猜测出商容英性格形成的大致原因了,“那您的母亲一定对你们两姐妹寄予厚望吧?”

“是。”商容英点了点头,“别人总是轻蔑地跟我娘说,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儿,能有什么出路?可是,娘偏要砸锅卖铁地把我和姐姐都送去读书识字。她说:‘我只有两个女儿怎么了?我的女儿可以比男孩更厉害。’”

“所以后来您文武双全,还成了一派之主,成功实现了母亲的期望。”谢羽笑了笑,笑容中却含着几分心疼,“但您的婚姻似乎不太幸福?”

“……嗯。那会儿本来是想和他一起成立门派,我说我要当掌门,因为我能力本来就比他强,大事小事都是我在打理,他却嫌我让他丢了面子。我不许他纳妾,自己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自然会影响与他行房事,他便更加不满了。终于有一天,他离开了我和孩子们。

“谢公子,你说,是我做错了吗?”

“没有。”谢羽微笑着摇摇头,“你的丈夫抛妻弃子,要论错误大小,当然是他的错更大……可是,有时候争论对错并没有意义,并不是错误更小的那个,是一定是活得更快活的那个呐。商堡主,你其实一直都活得挺累的吧?”

听到谢羽这句话的一瞬间,商容英瞬间鼻子一酸,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有多少人羡慕她的风光与高高在上。

又有多少人指责她的强势与对男人的狠毒。

可是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谢羽一样,看到她其实活得很累。

是啊,她既要经营一个偌大的门派,又要生养那么多孩子,力求让自己各方面都做得足够完美。

而她要在男权社会中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女权王国,更是注定了她要比普通的女子付出得多得多,也活得辛苦得多。

她当了一辈子的女战士,因为她用了一辈子来践行母亲的那句话:我的女儿可以比男孩更厉害。

这就是孩子对父母一种独特的忠诚。

为了母亲的心愿,商容英要用尽自己的全身力气,把所有男人都踩在脚下。

她成功了。

可是,她这一生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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