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熙推开家门时,还在思考着医院发生的那一幕。
如果自己晚到一会儿,病房会发生什么?
此时,夕阳把客厅的黄花梨木地板染成血色,沈父正靠在太师椅上揉着太阳穴,青瓷茶盏里的龙井早已凉透。
\"爸,二叔他在医院拿着......\"
刚开口就被沈父抬手止住。
水晶吊灯在他眼底投下阴影,平日里总是一副儒雅随和的脸庞上,此刻却显出深重的疲惫。
\"我都知道了。\"
沈父摘下金丝眼镜,镜腿在拇指上转出残影,\"早上护工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签并购案。\"
他忽然重重捶了下扶手,惊得博古架上的景泰蓝花瓶簌簌作响,\"只是离开一会儿,居然让那混账把你奶奶气的不轻!简直太不像话了!\"
沈熙望着父亲鬓角新生的白发,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
好好的一大家子,就因为股份一事闹成这样,现在二叔三口人吃喝不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就算没什么经营能力,只要全家齐心协力,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
\"您打算怎么办?\"
沈熙开口间,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涩。
沈父突然起身走向落地窗,深灰色西装在暮色中凝成剪影。
窗外梧桐经过大雨的撕扯,一片枯叶正黏在玻璃上,像块溃烂的疮疤。
他心里此时后悔的很,以前该好好管沈慕南的,自己比他大七岁,总是忙于事业的发展,却忽略了身边很多事情。
弟弟没脑子也就罢了,偏僻耳根子还有些软,任由那个弟媳一直在身旁煽风点火!
他决定不能再任由对方继续这样下去,迟则生变!
\"我会和他单独谈谈。\"沈父掏出手机时腕表折射出冷光,\"熙熙你就不用去了,不然一见面还是毫无意义的争吵。\"
直到电话铃声响到第七遍才被接起,沈慕南慵懒的声线裹着背景音乐传来:\"大哥怎么有空......\"
“云隐阁包厢208,今晚我们兄弟俩好好谈谈。”
“不好意思啊,我最近气很不顺,手里也没什么项目,实在不想出门,等改天吧。”
\"城西那个贸易公司转给你,\"沈父直接打断对方毫无营养的敷衍,\"明天上午直接来亚蒂珠宝签字。\"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合的脆响,沈熙几乎能想象对方咬着雪茄挑眉的画面。
果然,沉默五秒后传来低笑:\"既然大哥做东,我自然是要赏脸。\"
傍晚,云隐阁最里面的包厢飘着淡淡的沉水香,竹帘将月光筛成无数碎片。
沈父盯着对面空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紫砂壶的冰裂纹,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沈慕南出现时,一股邪风瞬间涌进,即使此时已至初夏,也让沈父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记得吗?\"
沈父调整好情绪后,突然开口,\"你十二岁发高烧,爸妈都在外地,是我背着你跑了三公里去医院。\"
他给沈慕南斟了杯陈年普洱,茶汤在青瓷盏里漾开涟漪:
\"你趴在我背上说,哥,等我长大给你买劳斯莱斯。\"
沈慕南执杯的手顿了顿。
鎏金吊灯在他眼下投出阴影,那些常年游走声色场淬炼出的玩世不恭,此刻裂开细缝,露出底下泛黄的旧时光。
\"后来你非要学油画,爸拿皮带抽你。\"
沈父声音渐低,\"是我跪在雨里求了一夜......\"
\"够了!\"
瓷盏重重磕在乌木桌上,琥珀色茶汤溅上沈慕南的钻石袖扣。
他突然面色微变,扯开领带露出狰狞的笑意: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这演兄友弟恭?当年老头子把我流放外省分公司时,你怎么不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帮我去求情?\"
沈父猛地站起,檀木椅在地面刮出刺响。
撑在桌沿的手背青筋暴起,却又缓缓松开:
\"当年若不是你闯下大祸,导致公司损失数千万,亚蒂差点倒闭,父亲怎么忍心把亲儿子送出去!”
“慕南,妈已经八十了,经不起......\"
\"经不起什么?\"
沈慕南突然抓起茶壶砸向墙角,瓷片在《千里江山图》屏风上炸开,\"她紧紧攥着那10%的股份当护身符,谁敢动她!\"
身上酒红色的西装就像团凝固的血,在包厢内冉冉展开。
当沈熙接到父亲时,他正靠着劳斯莱斯车门抽烟。
月光把烟圈染成银灰色,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见父亲吸烟。
沈熙攥紧车钥匙,金属棱角陷进掌心,看来老太太必须接回来,不能再回老宅了。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VIp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刺得人太阳穴发胀,沈老夫人正在插花,枯枝似的手指将白菊插进骨瓷瓶。
听到动静,她颤巍巍转身,浑浊的眼球突然迸出精光:
\"小熙啊,你来了,快看看这花的品相如何?我眼睛这几天有些花。”
沈熙走到她面前,轻轻扶住了手臂,在说完花的品相后,随即又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
“奶奶,等出院后您和我爸妈住一起吧,暂时别回老宅了,二叔他们平日里忙,我怕照顾不周。”
“傻孩子,我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不想在这最后关头离开啊,老头子肯定在那里等着,我怕他找不到我会着急。”
沈熙听完一阵默然,突然不知该如何劝下去了。
“你二叔就是脾气急,放心,我的话他还是会听的,不用担心。\"
\"可他在您输氧时......\"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老太太突然用花剪敲打床栏,监测仪发出刺耳警报,\"当年他爸走时,慕南可是在寒冬腊月里跪在灵堂三天......\"
她剧烈咳嗽起来,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你们都觉得他坏,可他......\"
沈熙望着飘窗外的霓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雨夜。
年幼的她撞见二叔在车库跟人密谈,车灯照亮他手里的褐色药瓶。
当时沈慕南转头对她笑,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两口深井。
而那晚之后,爷爷的主治医生就移民了。
猛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沈熙连忙回过神来,但一颗怀疑的种子却悄然种下。
最终劝说无果,她也只能暂时作罢,暗想以后要多回老宅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