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亚走进来的时候，我的战斗或逃跑本能仍在狂吼着让我动手，我的全身因想要行动、想要先发制人而紧绷着。毕竟，两年前就是她抓住了我。她就是我被关进 4 号站点，成为全民公敌二号的最直接原因。所以，我的反应里肯定有愤怒的成分，有一种本能的复仇欲望。但更重要的是，我满心恐惧。
第一次她毫不费力就抓住了我，我不确定现在她再抓我会有多难。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该冲上去试图杀了她，而是我得冷静下来，克制自己。在附身梅利克之前，稍有危险感知能力的人都能轻易察觉到我在附近，但我现在藏身的这副躯壳压制了大部分这种气息。不过，本质上我还是我，只是紧紧压抑着，痛苦地克制着。要是一个不小心，受到什么刺激，我的威胁气息说不定就会泄露出来。冷静，我得冷静下来。
我把注意力转向外界，发现不只是我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居然是酒保也有同样的想法。他盯着这位高级圣殿骑士，眼神里混杂着紧张和贪婪，但远没到 “见到她很高兴” 的程度。
“你这么担心干嘛？” 我问他，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嗯，我很确定我马上要赚一大笔钱了。” 他小声回答我，“只是不确定这钱是卖啤酒赚的，还是用来付保险的。”
“可能两者都有。” 卡西亚说着，对我们眨了眨眼，“不过别担心，小阔少爷，我不是来捣毁你那肯定存在的毒品生意的。我只是 —— 等等，那是个他妈的沃罗西佐？”
小阔少爷！？去他的，说不定我真该杀了她。天呐，我现在看起来就像这样吗？等等，当然像了，哈维还说我穿这身像个有钱人呢。啊，我讨厌这样，讨厌死了。但没时间为我这讨厌的新形象哀叹，因为卡西亚带着灵魂中汹涌的危险情绪，朝拉克走去。我本能地也靠得更近了些，但拉克看起来没怎么被影响，她站起身，直直地面对这位高级圣殿骑士。
“你好，高级圣殿骑士。” 她礼貌地点点头，打招呼道。
“哇哦。” 卡西亚摇摇头，叹道，“会说话还穿衣服的沃罗西佐。聪明点的家伙确实会有很有意思的捕食策略，但穿衣服还这么有礼貌，这还是头一遭见。”
她为什么……？哦，我懂了。自从我从 4 号站点逃出来后，卡西亚就一直不在天空希望城。她根本不知道拉克是个圣殿骑士，甚至可能都不清楚和我那场战斗的来龙去脉。她刚回来…… 按说现在应该在听汇报呢，但显然她决定先来喝个烂醉。我们小队的其他几个人尴尬地站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场对峙，但拉克看起来还是很镇定。
“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捕食。” 她简单地回答，“我是来和我的小队…… 不，其实。” 她看了泽维尔一眼，“和我的朋友们聚聚。”
“是这样吗？” 卡西亚问道，空气发出嘶嘶声。空气像愤怒的蛇一样扭曲盘绕，缠住拉克，把她整个人举到了空中。“那你这些朋友知道你为了长成现在这副模样，吃了多少人吗？”
“十个。” 拉克回答，魔法束缚缠住她的四肢，她看起来更多是恼怒，而非害怕，“我每天都在努力弥补这个罪过，以求得到 watcher 的原谅。现在能不能直接进入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的环节？”
卡西亚是个格外高挑的女人，她得把拉克举高超过一英尺，才能抬头盯着她。以高级圣殿骑士的标准来看，她似乎很年轻，可能只比我大五岁左右…… 当然，这得看从哪算起我的年龄。她那张迷人的脸（至少按照梅利克的标准），鼻子和脸颊上有几道深深的伤疤，但这反倒增添了卡西亚身上那股不羁的自信。这个女人简直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拉克，我的队长就插话了。
“行了，都别扯这些了。” 杰利萨韦塔双臂交叉，几步走到我身前，直面卡西亚，“拉克，我命令你别再怂恿别人杀你。高级圣殿骑士，给我住手。这不是你该管的地儿，你要是按规矩办事，就该知道这一点。放下圣殿骑士拉克。马上。”
我嘴角微微一翘。杰利萨怕得要死，但她没表现出来。卡西亚歪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没听错吧？” 她轻蔑地说，“圣殿骑士拉克？你指望我相信哪个蠢货把希弗罗克的怪物之一招进了圣殿骑士团？”
“是‘歼灭者’加尔德拉这么做的。” 杰利萨冷淡地回答。
卡西亚张嘴，又闭上，摇了摇头。拉克落回地面，稳稳站定，然后立刻转身坐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说实话，这倒说得通。” 卡西亚嘟囔着，“那疯婆子还真干得出来。这么说她真是个好怪物？或者至少是咱们这边的怪物？”
“她是个好人。” 杰利萨纠正道，“还是个非常出色的圣殿骑士。而你刚才袭击了她。”
卡西亚 groaned 一声，双手揉着脸。
“watcher 那松垮的胸脯啊，好吧。抱歉…… 呃，拉克，对吧？这一个月执行任务，我几乎没怎么睡，一路上肯定杀了上百个沃罗西佐。有些还他妈聪明得吓人。”
“没事。得知我不是唯一一只不是没脑子、只会胡言乱语的沃罗西佐，我有点惊讶，但仔细想想也不应该。” 拉克语气平静地回答，她已经转回身面对吧台，继续小口喝着她的那杯水，“我早就跟大家说过，我不穿制服出来不是个好主意。”
“嗯。” 卡西亚应了一声，朝拉克点点头，然后转向杰利萨，“也向你道歉，小姐……？”
“宗教裁判官队长杰利萨韦塔。” 她哼了一声，“我本想向你敬礼，但我现在下班了，而且也不太想敬。”
卡西亚大笑出声。
“你和你的小队胆子可真肥。” 卡西亚赞许地说，“我还从没见过有人像你这小怪物一样盯着我看。”
“我受够威胁了。” 拉克嘟囔着，“人们要么友善点，要么就直接来杀我。啥都不做，毫无意义。”
我挑了挑眉，倒不是不同意她的话，只是这可不太像她平时的风格。毕竟来这儿的一路上她都怕得要死，担心大家会评判她。可现在真的发生冲突了，她更多的是失望和恼怒。
“哈！说得好！” 卡西亚表示赞同，尽管她自己才是那个刚刚威胁别人的人，“酒保！给这些好人都来酒！”
“我其实不 ——” 拉克刚开口，泽维尔就用手肘顶了她的肋骨一下。
“跟她来场喝酒比赛！” 她在拉克耳边低声说。
“什么是喝 ——”
“来吧！相信我，肯定很有趣！”
“我…… 向你挑战喝酒比赛？” 拉克对卡西亚说。
“哦，太棒了！” 卡西亚欢呼着，挥舞着拳头，“你死定了，怪物女孩！”
“请别这么叫我。”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我见过最搞笑的一边倒的比赛，看着拉克把这位高级圣殿骑士虐得毫无还手之力，我简直乐开了花。规则很简单：向目标扔球。没扔中，就大口喝一口酒。如果两人都扔中了，就都小酌一口。这比赛似乎是要平衡扔球的精准度和酒量，两者兼具才能获胜（显然，要么对方认输，要么有人直接喝到不省人事，比赛才算结束）。当然，拉克在这两方面都占据绝对优势，正如泽维尔所料，她似乎完全不会被酒精影响。而且，在最初几次投掷之后，拉克就再也没失手过。卡西亚甚至开始明目张胆地用她的能力作弊，但因为她喝得太醉，最后扔球的命中率还是比拉克低。不过，卡西亚扔中的次数还是比没扔中的多，所以每一轮两人基本都会喝酒。
我就坐在一旁，尽情享受这一切，毕竟没有什么比一边吃着美食，一边看着一位高级圣殿骑士出尽洋相更开心的事了。
“你…… 呃。你到底把那些酒都喝哪儿去了，姑娘？你身体里根本装不下这么多啊！”
“装不下。” 拉克直截了当地回答，耐心地瞪了卡西亚一眼，直到她不再扰乱房间里的气流，然后又完美地扔出一球，“我有一个空间双曲线消化系统。”
“啥玩意儿？”
“你刚才还吹嘘自己杀了多少沃罗西佐呢，可看起来对它们的构造了解得并不多啊！” 泽维尔在一旁嘲讽道。她迅速成为了我的最爱。
“我好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 哈维对我说。
“你总不能说这不好笑吧。” 我抗议道，心情实在太好，还递给他一口食物。他接过去吃了，证明了他的明智。
“除非我睁眼说瞎话。” 他表示赞同，“泽维尔这丫头鬼灵精怪的。对咱们这姑娘来说，还有什么比跟高级圣殿骑士玩喝酒比赛更好的开场传闻呢。”
“其实我不太确定她是不是想得这么长远。” 我承认，环顾四周，“但你说得对。这确实吸引了不少人围观，而且明显不是来闹事的。”
“嗯。” 哈维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不确定谁想得没那么长远？”
“泽维尔。” 我解释道。
“原来如此。” 哈维肯定道，“泽维尔有要求你这么称呼她吗，还是……？”
这么称呼她？哦，糟了，我用了 “她”。呃，如果我承认失误，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说谎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没有。” 我承认，“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所以就顺口说出来了。讨厌自己的身体，这种滋味可不好受。但至少，作为一名圣殿骑士，如果泽维尔想做变性手术，她应该负担得起。说实话，咱们的薪水高得离谱。”
哈维大笑出声。
“确实如此。我也不害臊承认，这就是我来这儿，而没回军队的原因。跟教会给的比起来，军队给的那点钱简直就是打发要饭的。”
“而猎人们的薪水比军队还少。” 我嘟囔着，“可猎人们承担了大部分森林里的任务，圣殿骑士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城里。”
“这就是生活。” 哈维叹了口气，“不过，最近咱们的人数锐减，如果很多猎人开始收到咱们这边的工作邀请，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你是说像吉娜那样的？” 我问。
哈维哼了一声。
“希望别像吉娜那样的就行。不好意思，我得去跟这位高级圣殿骑士解释一下，在她喝得烂醉，开始搞破坏之前，她这对手根本不可能输。”
“这主意不错，但也许我去更合适。”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我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还抽出了剑。
我喘着粗气，心脏仿佛要冲破胸膛，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稳住餐盘，缓缓且刻意地把剑从突然出现的 “无处不在” 布劳姆身上移开。至少这是他的一个分身。天呐，他可真吓了我一跳。我还不习惯被吓到。
“很抱歉突然出现。” 布劳姆点头说道，“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在找朋友的时候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不想装作没听见。”
“我…… 呃，没事。” 我喘着气，坐回椅子，“你…… 你只是吓到我了而已。”
“短短几个小时内，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你被高级圣殿骑士吓得不轻了。” 哈维笑着调侃。
“我只是有点神经质，行了吧？” 我嘟囔着，“我之前从没经历过战争。”
“考虑到我了解到的情况，这可以理解。” 布劳姆表示认同，“很抱歉在你们放松的时候打扰。但我听到‘高级圣殿骑士’和‘搞破坏’这两个词出现在同一句话里，就觉得是时候来把卡西亚带走了。卡西亚！”
布劳姆朝他的这位高级圣殿骑士同伴走去，他一喊卡西亚的名字，她立刻看过来，脸上洋溢着喜悦。
“布劳姆！布劳姆！” 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醉醺醺地摇摇晃晃走过去，亲昵地倒在他肩上，“这姑娘可会玩球了！嘿嘿。嘿嘿嘿。嗨，布劳姆。”
“你好，卡西亚。” 他拍了拍她的背，“我注意到你还没向指挥部汇报，而且还醉成这样。”
“我喝酒比赛要输了。” 她咕哝着，“对手是个友善的怪物，腿跟个空心管子似的。”
“实际上，这是一种空间传送的能力。” 拉克纠正道，但卡西亚大声地抱怨着，我怀疑她根本没听见。
“她说话像我妈。” 卡西亚抱怨着，“而且她还有猫耳朵。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卡西亚，我确实看到了。” 布劳姆安抚她，“酒保，麻烦给我来点水好吗？”
“好的，先生。” 吧台后的男人热情地应道，他似乎比我还享受这场闹剧。好吧，他之前说得没错，今晚他啤酒钱赚翻了。
“不嘛，布劳姆。” 卡西亚撒娇道，“水喝起来太…… 水了。就像…… 像那种超便宜的啤酒。”
“比如说，那种被掺了水的啤酒？” 布劳姆毫不留情地反问。
“对！没错！就是那样。看，你懂我的，布劳姆。”
“嗯嗯。”“无处不在” 布劳姆应道，从酒保手中接过一大杯，送到卡西亚嘴边，“现在喝水。”
“但那样我比赛就输了！”
“输就输吧。” 布劳姆坚持，另一个分身突然出现，在她抗议的时候帮她把水喝下去，“希望你这次没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赌出去。”
“我记得比赛开始前我们没说赌注。” 拉克简单地回答，“我觉得我比赛就是为了逗小队开心，现在看来我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她朝我们示意，朝布劳姆露出一个抿嘴的微笑。泽维尔笑了起来，还拍了几下手。
“你确实做到了！” 她肯定道。
“我对沃罗西佐的生理构造细节不太了解。” 布劳姆思索着，“但考虑到你对其他毒素的免疫能力，我猜你是不会喝醉的，对吗？”
“没错。” 拉克点头。
“什么！” 卡西亚尖叫一声，吐出一口水，“靠！”
“注意言辞。” 拉克责备道。
布劳姆听到这话，居然轻笑了一声，又把水杯递到卡西亚嘴边，卡西亚气鼓鼓地在水里吹着泡泡。
“我想我们该走了。” 布劳姆宣布，“我今天晚些时候来结清她的账单时，再把杯子还回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先生。” 酒馆老板应道，布劳姆点头表示感谢。
“杰利萨韦塔队长，很高兴认识你和你的小队。” 布劳姆接着说，“不过我觉得指挥部可能会对你今天的决定不太满意。”
“那你可以告诉指挥部，如果他们对圣殿骑士在法定休息时间出去玩，像个正常的活人一样有意见，那就他妈来跟我单挑。” 杰利萨坚定地回应，显然她自己也有点微醺了，“我不会为了他们能假装我们不存在，就牺牲小队成员的心理健康。”
一阵沉默。
“我会…… 传达你对此事的看法。” 布劳姆圆滑地回答，“也许不会用你原话。祝你们下午愉快。”
他鞠了一躬，轻轻晃了下卡西亚，卡西亚不满地嘟囔了几声，两人终于离开了。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大家都有点发愣，然后泽维尔突然又拍起手来。
“哇哦！” 她兴高采烈地说，“我没想到高级圣殿骑士是这样的，你呢，拉克？”
“布劳姆人挺好的。” 拉克评价道，“跟加尔德拉一样。”
“等等，你觉得加尔德拉人好？” 我问。
拉克耸耸肩。
“在杰利萨韦塔队长接手之前，她一直很照顾我，记得吗？是她把我招进圣殿骑士团，还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很感激她。”
“好吧。” 我皱着鼻子应道。
“不管好不好，我一直在想布劳姆是不是无时无刻都在监视我们。” 哈维嘟囔着。
“我是说，他很可能听到你这话了。” 泽维尔挑了挑眉毛，“你可得小心点。”
我确实得小心。当然，布劳姆不是唯一能远程监视的人。他派来接卡西亚的分身里可能没有他的灵魂，但我仍能感觉到他真正的身体在主教堂里，他的灵魂里混合着无奈、好笑，还有对他烂醉如泥的同伴的一丝宠溺。卡西亚也有同样的感情，我得承认这还挺可爱的。我还是不喜欢她，但这一幕确实可爱。
不可爱的是，哈维的担心简直太有道理了。我能在布劳姆玻璃般的灵魂里看到我们酒馆的倒影，他的注意力无疑在我们身上。我猜他的注意力是因为拉克，毕竟看到一个沃罗西佐和一群无辜的人在一起，任何人都会本能地警惕。
但万一他是因为我才注意我们，我想我得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