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抱着长矛,结结巴巴地说道:“先生,你这是怎么练的?”
李椒、李敢兄弟也闭上了嘴巴,不约而同地看向赵延年。
他们也想知道赵延年是怎么练出这一身武艺的,但他们不好问。李陵是孩子,又与赵延年有师生之谊,或许赵延年会解释一二。
赵延年还没说话,雷电就说道:“当然是先站桩练拳,打好基础。身体才是最强大的武器,我阿兄那三年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下站桩练拳一件事。三年以后,练刀练矛,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就算是弓箭,也只用了半年。”
“站桩?”李陵一愣,转头看向赵延年。“先生,站桩是什么意思?”
赵延年看了雷电一眼,雷电脸色微变,佯作无事的转过了头。
李椒、李敢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李椒连忙说道:“阿陵,这想必是中郎的秘传武艺,不可外传,就像我们李氏的射艺一样。你不要多问……”
赵延年摆摆手。“李兄说得不错,这站桩的确是秘传,不过我与阿陵有缘,想传他一点入门的基础。不知李兄以为方便否?”
李椒大喜,上前抱着赵延年的双臂,大笑道:“贤弟,这是阿陵的天赐机缘,如何不方便?你稍等片刻,容我准备牺牲,再请家父回来,与贤弟见礼。”
见李椒换了称呼,李敢也拱手致谢。
虽然他没机会向赵延年学习武艺,可是李陵作为陇右李氏的下一代家主,能够拜赵延年为师,对陇右李氏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利好消息。
赵延年连忙摇手。“李兄,不必如此。我先传他入门的基础,他能练成,我再正式收徒为弟子,到时候再请飞将军出席不迟。”
李椒明白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赵延年依然没有收李陵为正式弟子的意思,只是先传李陵一点基础。
即使如此,这对李陵来说,也是难得的机会。
看看李陵和雷电的差距就知道了。
虽然李陵还大几岁,可是不管速度还是反应,都和雷电差不少。
这应该就是站桩的妙用了。
雷电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身体才是最强大的武艺,身体练好了,学什么兵器都快。
“听贤弟吩咐。”
李椒随即命人设宴,要盛情款待赵延年。
赵延年随即说明来意,他打算传李椒、李陵一些吐纳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糊弄,他还特地展示了一下皮肤呼吸。看着灯火随着赵延年手臂上的汗毛摇摆,李椒兄弟欢喜不禁,再三致谢。
这种神仙法术,一般人想学都学不到,现在赵延年居然慷慨的传给他们,哪有拒绝的道理。
赵延年随即将吐纳术做了详细说明,嘱咐李椒兄弟叔侄多练。
尤其是李椒,配合导引术练习,能够增强体质。
李椒起身,正式向赵延年拜了一拜。
如果不是赵延年传的导引术,他很可能已经病死了。
教完吐纳术,赵延年让李椒安排一个房间,他要教李陵桩功基础。
李椒想了想,将他们引到了演武场后的小院。
这里是李氏在京师的祠堂,里面摆着列祖列宗的灵位,非重大时刻不开放,闲人更不能入内。请赵延年在这里教李陵桩功基础,足以表示李氏对赵延年的感激。
看着那几个带着悲壮气息的灵位,赵延年也严肃起来,稽首为礼。
陇右李氏世代为将,却一直未能封侯,是六郡良将子最悲情的代表。
后来李广自杀,李陵战败,更是将这种悲情推到了极点。
希望自己的介入,能带来一些改变。
简单的交待了几句,李椒、李敢退出了祠堂,关上了门,只留下赵延年和李陵在里面。
两人守在院门口,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笑了。
“阿兄,我真羡慕你和阿陵。”李敢说道。
“我会的,你都可以学。”李椒幽幽地说道:“但阿陵学的,你就不用打听了。就算教你,你也练不成。”
李敢点了点头。“是啊,有军务在身,怎么可能三年如一日,闭门习武。”
“就算没有军务,你也做不到。”李椒毫不客气的说道:“他还是童男子,元阳未泄,你做得到么?”
李敢啧了啧嘴,没再吱声。
世家子弟,对男女之事了解得很早,有的十五六岁就要成亲了。就算没成亲,也有婢女可以侍寝。像赵延年这样,十七八岁还是童男子的几乎没有。
元阳之身,仅这一项,就足以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相比之下,三年心无旁骛的苦练反倒容易一些。
“这是阿陵的机缘,你我都不必羡慕。”李椒吁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早就感觉得到,中郎对阿陵与众不同,有提携之心。”
李敢站直了身体。“练不了站桩也没关系,我用心练习吐纳术就是了。纵不能和他相比,比别人强也行,届时上阵,挣一个爵位传与子孙。”
李椒拍拍李敢的肩膀,连连点头。
他已经能想象到兄弟封侯,光耀门楣,告慰祖先的景象。
——
赵延年很用心的传授了李陵入门桩功,让他好好练。
将来会不会传他进阶功夫,要看他的入门功夫练得好不好,有没有那个悟性。
在李氏祖先的灵位前,李陵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赵延年叩了三个头。
虽然赵延年还没有正式收他为入室弟子,但师生之谊已经结下,一只脚已经进了门。
他相信,将来一定可以像雷电一样,成为真正的入室弟子。
赵延年坦然受了礼。
师道尊严,有时候并不是为了摆谱,而是让学艺者保持尊重。只有叩头求来的艺,他们才会珍惜,才会认真去练。
传完艺,回去前院,李椒为赵延年设了上座。
席间,李椒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快弱冠了,该成亲了,有没有相中的女子?
如果不嫌弃,我陇右李氏有几个年龄相当的,哪天见一见?
赵延年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告诉李椒。
我在长安的时间不会太久,将来大概率要回草原,要么戍边,要么做个自由自在的牧民。
如果有可能,我会走得更远,直至西方极远之地,与罗马交锋。
李椒明白了,挑起大拇指。“贤弟志在四方,我自愧不如。待我问过族中长辈,若有人有此志气,堪与贤弟相配,再请贤弟过目。”
李敢则拍着胸脯说道:“敢不才,愿与中郎同游。”
赵延年哈哈大笑,举杯与李椒、李敢共饮。
喝完酒,赵延年又在李家住了一晚。
他就不想回去,不想看到弗里达那个蛮子,看见她就烦。
如果在草原上知道真相,打死他,他也不会带弗里达来长安。
这简直是人生污点。
第二天,又在李家厮混了半天,吃过午饭,赵延年才踏上了归程。
总不能一直在李家待着。
半路上,赵延年问雷电。“你昨天透露桩功,是有意的吧?”
雷电嘿嘿地笑,说道:“他没有阿翁,我没有阿母,那么多朋友中,我和他最像。”
赵延年咂咂嘴。“王君曼待你很好。”
“我知道,但她不是我阿母,永远不会。”雷电收起了笑容。“阿兄,你回草原的时候,带上我吧。”
赵延年点点头。“只要你愿意,我没问题。”
雷电又问道:“是不是想练高深武艺,就必须保持纯阳之身,和女人睡过了,以后就练不成了?”
赵延年有些意外,转头看着雷电。“你才几岁,关心这事,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了。”雷电扭头,背对着赵延年。“里中喜欢我的女孩很多,要不是我想练成你那样的高深武艺,早就定亲了。你是不知道,我阿翁为了你和破奴叔成亲的事托了多少人。尤其是破奴叔,人家一听说他三十多了,提都不想提,后来听说封了侯,才有人愿意。”
赵延年愕然,这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策马而行。
刚到家,赵延年就被王君曼拉到后院。
堂上摆了两个箱子,里面摆满了丝帛,还有一些金饼。
这是李椒一大早就派人送来的礼金,没说具体的原因。王君曼已经清点过了,总价值大概五十金。
王君曼搞不清其中的含义,也不知道该不该收。
赵延年稍微估算了一下,不禁为李椒多了几分同情。
毫无疑问,这是一笔巨款。只是相对于陇右李氏这样的家族来说,情况就不同了。
就不算之前李椒还欠着他的赏钱,仅就他传艺而言,这笔谢礼也不算特别多。李椒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之所以只给这么多,大概只有一个原因。
他只拿得出这么多。
虽然李家世代为将,他们父子又都是二千石高官,俸禄不低。可是李广不仅不擅长理财,还特别烧钱。平时拿的俸禄大多用来养兵,偶尔攒的一些钱,也被几次兵败折腾光了。
相比之下,李广的堂弟李蔡才叫富得流油。
“收着吧,不收他也不安心。”赵延年有点无奈。“家里也要用钱。”
王君曼笑着说:“钱还好,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房子不够大,马都没地方养了。我和仆朋商量,想再买一幢房子,破奴成亲用。他现在是个君侯,总不能成了亲,还和我们挤在这小院里,来来往往的也不方便。”
“有合适的女子了?”
“选了几个,就等他回来看呢。有关内侯的爵位,就算年纪大一些,也能找到合适的女子。”王君曼想了想,又叹息道:“可惜他只是个关内侯,如果是名号侯,那就更好了。就在他的封国找,将来以列侯归国,亲戚往来也方便。”
“名号侯不住在长安吗?”
“不一定呢。天子征战四方的时候,封君当然是在长安比较好。等天下安定了,天子不需要那么多封君留在长安,自然会让你们回封国去。关中虽富,能养活的人终究有限。封君归国,不仅能减少互相之间的联系,也能减少粮食负担,漕运也不会那么忙。要从关东运一石粮食到关中,至少要消耗三四石。”
王君曼掰着手指头算帐,赵延年一边听,一边咋舌。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怪不得关中平原最早被称为天府,后来却失去了京师的位置,原来是养不起那么多人啊。
“我将来想回浚稽山。”
王君曼微怔,抬头打量着赵延年。“为什么?”
赵延年想了想。“伴君如伴虎。”在王君曼面前,他毋须掩饰太多。
王君曼也不意外。她想了想,说道:“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蛮子倒是挺合适的,身体好,又习惯草原生活。可惜金吉丽是单于的女儿,要不然比她更合适。我虽然没见过……”
赵延年连忙打断了王君曼,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两个人。
王君曼忍不住笑了。“你别被她骗了。她若是真不喜欢你,又怎么会自荐枕席。她只是怕了你。”
赵延年绷着脸,没接王君曼的话题。
他张不开这口,无法像王君曼一样坦然的讨论这件事。
王君曼见状,也转移了话题。“对了,东方大夫让人来过,请你有空去一趟。”
“说什么事了没?”
“倒是没说。”
“我现在就去。”赵延年转身就要走,反正他现在是不想待在家里。
“别那么急,今天天色不早了,现在去拜访东方大夫,怕是要在他家过夜。你还是先去看看桀龙,明天再去拜访东方大夫吧。”
赵延年觉得有理,转身叫上雷电、赵天赐,一起去桀龙营里玩耍。
看着匆匆出门的赵延年,王君曼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来到厢房。
弗里达正趴在窗后,见王君曼进来,立刻坐回原处,默不作声。王君曼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你看,是他怕了你呢。”
弗里达嘟囔道:“他才不会怕我,他只是嫌弃我。”
“他若嫌弃你们,又怎么会带你们来长安,还带着你阿哥去见天子,推荐他做官?”
弗里达不吭声,神情纠结。
“他上次是喝醉了酒,人事不省,所以粗鲁了些。你也不要怕,等过了这几日,他气消了,你再陪他一次,也就好了。你别看他身手好,心地却仁厚。你看他对这一家子人,可曾给过谁脸色?”
弗里达抬头看看王君曼,欲言又止,神情却有些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