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种进田里没多久,就迎来一场秋雨。
三五天过后,褐色田地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嫩绿芽芽。
又几天后,嫩绿芽芽变得细长而稠密,簇拥着,生长着,没过多久,连绵的田地便被绿油油的麦苗所覆盖。
放眼望去,已是满目青绿。
林家的生活也重新回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节奏中来。
因林老虎还要服徭役,他和林飞鹰一番商量后,决定仍将码头那边的事务,依旧交由老二两口子操持忙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越发寒冷,对于不久后到来的寒冬,林飞鹰每日都要去山上砍柴、背柴。
且由于今年家里多了码头好几处锅灶,柴禾至少要比往年多准备一倍出来,心里才能踏实。
待到来年开春,还要着手给十亩麦田追肥,十亩地所需的肥料那是相当可观,仅仅是收集沤肥堆肥的腐泥,都得花费不少精力。
所幸今年秋役是疏通河道沟渠,役夫们挖出的河泥沟泥,倒是可以自己运走使用,家里算是省了另外收集腐泥的精力和辛苦。
就这样,林老虎一边跟着村里的汉子们服役疏通河渠,下工后再把当日挖出的腐泥,一车车拉到自家屋后沤肥烧粪……
要说家里最闲的,应该就是上学堂不久的大壮了。
刚开始坐在学堂时,他心里总惦记着大黄没人牵出去放风吃草,后来又忧心大黄出去吃草时,别人把大黄随走随拉的牛粪捡走可怎么好。
就这样纠结着,大壮学会了写他的名字。
他白日里在沙盘上一遍遍写划,待牢牢记住所有笔画后,回到家,再赶紧教大毛妮几个。
几个孩子看着沙盘里的字,拿烧出炭的火棍一遍遍在地上比画,不过五六日功夫,黄泥小院里,就满是长长短短、点横撇捺的痕迹。
“二姐,君下面的口是严实的,正所谓君子言语谨慎,是不会轻易随便张口的,你得把底下的口给封实喽。”
二毛妮听后连忙点头,赶紧把最后一笔用力拉长,将口给牢牢封住。
借着灶房门口熊熊燃烧的火把,二毛妮瞅了瞅沙盘上的字,又对照了自己写的字,满意点点头。
待看大壮又开始指点起大毛妮和三壮,她眼睛一转。
戏谑道:“既然君子轻易不张口,你却叽叽喳喳、唠唠叨叨个不停,那我问你,你这样算是君子行径吗。”
大壮呆住,挠挠头,他想说他是君子。
但夫子说君子是高尚之人,他只是个农家小子,哪里谈得上高尚呢,就是饱读诗书的夫子,只怕都不敢称自己是君子。
梁青娥见二毛妮竟问住了大壮,禁不住觉得好笑。
陈秋莲一点二毛妮额头,嗔怪道:“大壮把自己辛苦学来的知识教给你们,可是一点都不藏私,怎么就不算君子了。”
“你再淘气,当心大壮这个小夫子恼了,再把你开除不教你。”
大壮赶忙道:“大伯娘,二姐同我玩呢,我不恼。”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都早早前往学堂,连中饭也是带了干粮在夫子家里由夫子家的儿媳热着吃,下学归家时,已是傍晚。
原本该由他干的那些活计,如今却全都落在了两个姐姐身上,对此,大壮很是愧疚和不安。
他不知道如何缓解两个姐姐的劳累,见姐姐们对识字很是感兴趣。
便日日在晚饭前后的间隙里,把所有从学堂里听来记来的知识认真教给她们。
二毛妮听大壮这样说,面上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正笑闹着,就听敲门声乍然响起。
梁青娥坐的离院门最近,听见敲门声,忙起身过去开门。
门栓刚一拿开,一道温厚声音紧跟响起:“婶子,是我,秦东海。”
见是秦东海,梁青娥忙侧身把人往院里让,待看到他身后还隐着个小姑娘。
忙笑着道:“大丫也来了啊,快进来,这天越发冷了,快别站风口吃风,回头再着凉了。”
把二人让进堂屋,还未来得及让座,就听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哥,你怎么也不管管嫂子,六丫这丫头片子不是活的好好的嘛,非得把事情闹的这么大,害的我这个出嫁女也跟着受你们连累,现在只要一出门都被人指点耻笑。”
秦兰花这阵子连门都不敢出,只是哪怕窝在家里,都有嘴贱的妇人搁家门口碎嘴。
扰的她不胜其烦,尤其这些人言语中还带着有其母必有其女的意思,更是听的她满腹怨气。
这一听到娘家哥哥来家,她立马也从房里走了出来。
只是她脚还没踏进堂屋门槛,一连串抱怨的话便如连珠炮冲向秦东海。
秦兰花满脸怒容,双目直直盯着秦东海,满口都是质问。
秦东海被这般疾言厉色诘问,脸色也冷下来,一双眼睛更是沉肃。
“你既知你是出嫁女,那娘家的事儿哪怕洪水滔天,又与你什么相干,且这事儿怨的着你嫂子吗,小狗还知道护崽,六丫怎么说也是你嫂子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给闺女讨个公道有啥错。”
秦兰花气结,偏秦东海这话说的让人无法辩驳。
她指着秦东海你你个半天,但见大哥一脸冷沉,到底不敢说出更难听的话。
一眼瞅见偷偷瞪着她的大丫,顿时像擒了贼王,指着大丫的鼻子劈头盖脸就开骂。
“够了,老三媳妇,今儿你大哥可不是作为你娘家人来看你的,这是我们林家的客人,容不得你无理放肆,赶紧给我回房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梁青娥脸色阴沉,指着秦兰花,厉声喝骂。
秦兰花见老婆子如此不给自己面子,自己亲哥哥眼见婆婆羞辱自己,浑不给自己撑腰,只是站在那里,宛如个会出气的死人。
顿时气的一跺脚,扭身出了堂屋门。
梁青娥开口喊陈秋莲倒茶,又冲秦东海道:“大侄儿莫怪,都是老婆子一向宽松,纵的这婆娘没半点礼数。”
秦东海摇摇头,这个妹子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是个什么样的脾性,他比梁青娥知之更深。
“都是往日在家时,我爹娘惯的她这般娇纵,也是婶子宽慈,出嫁这几年,还是姑娘时的性情。”
听听人这话说的,既算是替秦兰花解了围。
也暗暗抬一抬梁青娥是个好婆婆。
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咋为人处世就差这么多呢。
两人又闲话几句,秦东海把竹篮里的一刀肉拿出来。
说出今儿的来意:“那日多谢婶子援手,若不是婶子,只怕六丫就没了,原该早些来同婶子道谢的,只是家里近来着实忙乱的很,就耽搁了,婶子莫怪。”
梁青娥忙摆摆手,把肉拿起来,又放回竹篮里:“也是碰巧赶上了,你们两口子的意思,婶子知道了,心意婶子领了,东西拿回去,给你婆娘补身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