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进入四月之后,温度逐渐攀升,原本还有些微凉的清晨和傍晚,如今也变得温暖宜人。
阳光抛洒在天地间,带来融融暖意,吹过脸庞的风不再凌厉刺骨,变得柔和轻盈,人们纷纷脱下夹袄,换上更轻薄的单衣。
红河码头的汤面生意,自那俩公婆再也作不了幺蛾子后,算是上了正轨。
她们家食摊碗大,面足,盛的又满满当当,一碗下去只要不是饭桶,都能吃的饱饱的。
再加上味儿也还不错,在竞争不那么激烈的情况下,已经打败馄饨摊,成为力夫们的首选。
生意越做越顺当,许是年纪和体力跟不上,连日来的起早晚归连轴转,又加上每日三十来里的往返路程,梁青娥就觉得有些吃不消。
这日吃过晚饭,她抱着不肯睡觉的乐宝,冲林老虎等人道:“食摊的事你们商量商量,看是不是轮流着去摆摊,这要是单指着哪一个,早晚累死。”
她这话刚一落,别人犹可,唯叶银红和秦兰花俱是精神一震。
叶银红摸着自己因不停擀面粗不少的胳膊,恨不能现在就撂挑子。
累,实在太累了,每日里擀十好几斤面团,她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么撑下来的。
秦兰花很兴奋,想到每日里吃食摊大笔的进账,她不禁咽咽口水,忙推了推一旁的林飞鹰,示意他快快答应下来。
陈秋莲倒是没啥想法,她身边两个奶娃娃绑着呢,都不要说出门和人扯闲篇,这一个月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家里后院的旱厕了。
且红河码头远的很,十五六里路岂是那么好走的,婆婆只是放手生意,可不会放手银钱账目,这差事她可搞不赢,就让家里的男人们商量受累去吧。
梁青娥把一众人神色收进眼中,她也不说话,只微微笑逗弄着乐宝,由着他们思量安排。
还是林老虎先开口,他的面上满是愧疚,看着梁青娥道:“娘,这些日子您受累了,都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竟没看出来娘在强撑着……”
他的面上浮起忐忑,道:“娘为我们忙活辛苦一辈子,理当多歇歇,只是,一想到从此没娘陪着咱们,我这心里就有些打鼓……”
老娘是家里的主心骨,是顶梁柱,这些年不管啥大大小小好的不好的的事,只要有梁青娥在,林老虎就从来没慌过。
这大喇喇的,梁青娥突然放手说不去码头了,想到以后食摊不管遇见啥状况,都得自己出面解决,林老虎就心慌的不行。
梁青娥面上笑模样不变,心里忍不住叹口气,那些年自己母子过的艰难,她当娘的怜惜几个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爹,家里啥烦难都是自己咬牙硬扛。
看着面前软弱的大儿子,梁青娥心里也说不清悔还是不悔,终究是家里顶门立户的长子,不说如何为家里遮风挡雨,至少得心性坚强。
她看一眼旁边的二儿子,就见林大熊面上也是苦哈哈的神情,显然,这也是不能独立行走的软蛋货色。
她又去看三儿子,就见林飞鹰面上带着好奇和跃跃欲试,家里到底还是有敢想敢干的,这让梁青娥心里稍稍欣慰几分。
至少,她生下养大的三个儿子,不全都是担不起事的。
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大儿和二儿,梁青娥不禁思索,是直接骂一顿逼他们快速成长,还是让二人逐步适应没娘依靠的日子……
梁青娥拧眉思虑几息后,选择了后者。
她冷哼一声,直接道:“谁说老娘从此不去码头了,你们想得倒是美,等我养足了精神,天天跟在你们后面监工。”
闻听此言,林老虎一改方才蔫巴巴的模样,瞬间精神抖擞。
仨兄弟商量一番,决定两两一起去,暂时没轮到的那个也能照看家里。
听着他们兄弟仨不管怎么搭配,都要带着自己去码头擀面条,叶银红一脸绝望。
家里,就再也出不了个活人替她一替吗。
她看一眼左边刚出月子,没日没夜奶俩娃的陈秋莲。
又瞅一眼右边还没出月子,日日嚷着头痛的秦兰花。
暗暗羡慕一番两人真是好命,真会挑时间生娃,苦活累活脏活都轮不到。
她把所有的抗议咽进喉咙里,摸着粗一圈的胳膊,心里无声哀嚎。
见食摊的事情商量妥当,梁青娥摸着乐宝的小手手,面上不自觉流露出慈爱之色。
道:“这天越发暖和,乐宝醒着时,多抱她出来溜溜,省得成日家躺炕上,养的呆头呆脑。”
陈秋莲三人听见,心里十分复杂无语。
很想问问这偏心老太太,你当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孩子躺炕上哭闹,她们当娘的但凡抱的急些,这老婆子立马一副嫌弃嘴脸。
言语中十分不客气说:“哭一会儿咋啦,还能哭不大嘴巴不成,现在一哭就抱,回头养的精乖了,你们上茅房都得抱着上。”
仨人想到前事,心里愤愤不平,咋啦,家里这一串孩子,只有乐宝是亲生的,余下的都是她们这些儿媳二嫁带来的是吧。
仨人在心里疯狂不满吐槽,面上还得恭顺应是。
秦兰花不满之余,瞧着一眨不眨盯着婆婆的乐宝,想着晌午和男人盘算的事,眼睛就是一亮。
她迅速堆满笑容,对梁青娥的这番话话极力附和,末了,小心翼翼道:“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我和娘算是想到一块了,这不过几日乐宝就满月了,到时我哥哥们该来接我们娘俩挪窝了,我听娘的,到时带乐宝去她姥姥家转转,等回来,乐宝必定更加聪慧……”
哪知梁青娥一听,脸当即就沉下来,直接火道:“你听我的,我啥时候同意你带乐宝走满月挪窝的,还回来聪慧,你搁你娘家住了十七年,也不长一点脑子,还是别耽搁我的乐宝了。”
秦兰花知道这事怕是商量不通,只是没想到老太太如此不客气,她急道:“娘,你老人家也讲讲理,我可是乐宝亲娘,我带她去我娘家走满月,谁能说个不字。”
“哼,现在知道你是乐宝亲娘了,你饿孩子打孩子的时候,莫不是后娘上的身,别和我扯这些,乐宝你想都不要想。”
见二人明火执仗对上了,陈秋莲和叶银红心里佩服秦兰花之余,忙开口打圆场。
“老三家的,你莫急,乐宝还小呢,娘一向疼爱她,一会看不见乐宝,饭都吃不香,等她再大些,再说这事吧。”
不劝还好,这一劝,秦兰花的怒火全冲着俩人去了,陈秋莲更是首当其冲。
“大嫂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霸着我的孩子,娘家一向不亲近,五壮满月时你娘家无人登门,这会儿听见我娘家要接我们满月挪窝,你心里不痛快的很吧,只怕巴不得我和你一样,也不用走满月,这样也就显不出你丢人了!”
秦兰花话音一落,陈秋莲脸上就苍白一片,她想解释她没有这个心思,喉咙处好似有谁掐着她的脖子,她嘴巴张了又张,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给你大嫂道歉。”梁青娥把碗重重一放,看着秦兰花的眼里满是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