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个人真的可以一直喜欢另一个人一辈子吗?”
何锦静静地躺在许萤的旁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突然就这么轻声问了一句。
许萤刷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顿,按下息屏键,侧过头认真地打量着身旁的何锦。记忆中,何锦那张明媚爱笑的脸与此时略显哀伤的她重合在一起,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说起来,她们确实很久没有见过面了。自高中毕业后,各自奔向了不同的大学,之后,又顺理成章的留在了所在的城市,为了生活忙碌奔波。细想之下,竟已有八年之久。
许萤嘴角勾起一抹调笑:“怎么?见了我,反倒开始伤春悲秋了。”
何锦反手打了她一下,随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叹了口气,“萤萤,你果然变了!”
许萤漫不经心地一下没一下地揭开手机壳一角,然后再扣回去,卡卡的声响在昏暗的卧室中显得格外响亮,“嗯?哪里变了。”
何锦看着她一如既往一紧张就小动作不断地模样,轻笑一声,避而不答。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眼眸中闪过一抹光亮,“你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回答的吗?”
“怎么回答的?”许萤很是配合,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何锦突然坐了起来,扬起了下巴,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
许萤被何锦突然起身的动作吓得心脏一颤,无奈道:“你吓我一跳,什么当然?”
何锦有些怀念地看了眼许萤,然后缓缓躺回她的身边:“就当初啊,你回答我刚那个问题的时候。真是让人怀念啊,那时的你,勇敢地有些傻气。”
许萤微微一愣,仿佛被何锦的话勾起了往日的回忆:“是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一丝疑惑。
“是啊,你是不知道,你那时啊,啧啧啧!”何锦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那个年少轻狂的许萤。
何锦笑了一会儿,见许萤一直没什么反应,这才收敛了几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问道:“想起他了?”
许萤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非所问道:“嗯,以前确实挺傻挺天真的。”
何锦还不明白她?轻叹一声,“还真是个祸害!”
许萤轻笑一声,点了点何锦的额头,“我放下了。”
“真的?”何锦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许萤,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真的,比珍珠还真!”许萤笑着点了点头,再次肯定地回答。
虽然何锦其实是不大信的,但一想到长痛不如短痛,便狠了狠心,决定告诉许萤真相:“听人说,他现在挺好的,事业小有所成,感情稳定,快要结婚了。”
话虽如此,但她的眼神依然紧紧锁定在许萤的脸上,生怕错过一丝异样。
许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飘飘地问了句:“那女孩是不是叫何粉?”
“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何锦被许萤的问题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问道。
在何锦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许萤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猜的。”她轻笑一声,仿佛真的已经释怀了。
何锦这才松了口气:“是叫这名,挺逗的对吧,何粉,说的我都想吃炒河粉了!”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幽默,试图缓解这略显沉重的气氛。
“嗯,是挺逗的。”许萤微微一笑,仿佛真的被何锦的话逗乐了。
这个名字,确实让人印象深刻,过耳不忘。不过,比起何粉,许萤真正印象深刻的还是何锦口中的他。
他,叫陈舸昻。
与大多数青春期的小姑娘一样,以前的许萤也喜欢那种吊儿郎当,痞里痞气,又有点小帅的男孩子。陈舸昻,便是这样的男孩子。
许萤第一次见到陈舸昻,是在小学五年级,那是她第三次转校的日子。
开学报到当天,许萤扎着两个小辫儿,上面还绑着粉红色的蝴蝶结,站在讲台上颇为紧张。
其实许萤胆子一向挺大的,但是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同学,人数几乎与她老家小学的全部学生相当,这让她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许萤难免有几分发怵。正当她忐忑着准备说出自己的名字时,目光就这么不期然撞上了一个面带笑容的男孩儿——陈舸昂。似是受到他的笑容感染,许萤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
她忽然就觉得不那么紧张了,声音也变得响亮起来:“你们好,我叫许萤。许仙的许,萤火虫的萤。”
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了一片惊讶的目光。许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门似乎有些大,连班主任李老师也愣了一下,但随即扬起笑容,带头鼓掌欢迎。
许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这一嗓子没有引起反感。没办法,小时候在老家山上喊习惯了。
然而,许萤还没来得及缓和好自己不好意思的情绪,就被安排在了陈舸昂右边的位置,成了他的另一个同桌。那时学校的凳子还是那种长长的板凳,三个人坐也不显拥挤。
许萤刚坐下,就感觉到胳膊被轻轻戳了一下。她转头看去,只见陈舸昻正吊儿郎当地趴在桌子上,斜眼打量着她,嘴角挂着一丝痞痞的笑:“没想到你看着挺文静的,嗓门儿竟然这么大。”
许萤瞪了他一眼,心里那点子好感一瞬消散了个干净,不打算理他了。
陈舸昻并不在意她的反应,依旧我行我素地趴在桌子上,也不听课,只是时不时地斜眼瞟向许萤。
许萤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里暗暗嘀咕:这个男生怎么这么奇怪?
五年级的许萤,发育不良,个子小小的,皮肤黑黑的,还有些粗糙。但她笑起来时,两个深深的酒窝却为她增添了几分娇憨可爱。陈舸昻显然也被她的酒窝吸引了,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脸上。突然,他伸出手,轻轻地戳了一下许萤的脸颊。
“许萤,笑一个。”他笑嘻嘻地说道。
许萤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正要发作,却见一个粉笔头“嗖”地一声砸在了陈舸昻的头上。李老师生气地喊道:“陈舸昻,给我出去站着!”
陈舸昻夸张地揉了揉被砸痛的脑袋,滑稽地敬了个礼:“好的,李老师。”然后冲许萤眨了眨眼,蹭着她的后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许萤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既好气又好笑,幼稚!但又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就像前面说的那样,陈舸昻这类男生,非常受女生欢迎,陈舸昻尤甚。他有着一张帅气白净的脸,眼睛明亮而深邃,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偏偏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意。
不仅本班的女生喜欢凑到他身旁,其他的班的女生,也会热情的跑来找他玩儿。就比如此刻,许萤只不过出去上了个厕所,再回到教室时,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以及周围已经被几个女孩子围得水泄不通。
许萤看着人群中的陈舸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幅奇妙的画面——她在大姨家喂猪时,一只小鸡仔不小心掉进了食槽里,无助又滑稽。陈舸昻此刻被众星捧月般的场景,与那只小鸡仔的处境竟有几分相似,让她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许萤憋着笑意,转身快步走向走廊,任由凉爽的微风拂过脸颊,带走心头的那丝微妙情绪。
上课铃声终于响起,许萤如释重负地回到座位。刚坐下,一张纸条便悄无声息地递了过来。她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干嘛去了?”
许萤翻了个白眼,心里暗自嘀咕:这还用问?但为了避免陈舸昂再次闹出什么动静,而被老师赶出教室,她还是选择拿起笔,简短地回复道:“上厕所。”然后轻轻地将纸条推了回去。
没想到,陈舸昻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两人就着一些没头没脑的问题,一问一答,传起了纸条。就这样,一节课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
尽管小孩子总是有着数不清的好奇心,但好奇心又总是短暂的,一旦得到了满足,热情便会随之递减,犹如许萤之于陈舸昻。
陈舸昻身边从不缺各式各样的小姑娘,所以小小的许萤,留给他的唯一印象,大概就是嗓门很大,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新同桌而已。
仅仅一周的时间,陈舸昻便不再刻意关注许萤,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其他更加新鲜有趣的事物上。
许萤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受,毕竟,从小到处转学,早已习惯了阶段性的友谊。
之后,许萤还会有其他女生过来找陈舸昻聊天时,默默起身离开,把座位让出来。起初,大家还会不好意思地向她微笑,但渐渐地,这便成了理所当然。
以至于,有一天和妈妈大吵一架的许萤,心情低落地趴在座位上休息,没有及时让出座位时,被一个女生大力推搡了一下,语气甚是不满,“喂!许萤,你怎么还不走?”
理所当然地习惯真是可怕,许萤心中苦笑。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准备起身离开,手腕却被陈舸昻紧紧握住。他猛地向下一拽,许萤身子一歪,险些撞到课桌上,幸好陈舸昻及时扶住了她。
许萤就这样呆呆地倚靠在陈舸昻的怀中,几本书突然“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像是羞红了脸,声音之大,及时掩盖住了许萤因为紧张而发出的一声小声地惊呼。
她赶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书本,将其中一本属于陈舸昻的书递给他,小声说了句谢谢。
陈舸昻板着脸接过书,随意扔在课桌上,然后起身,蹭着许萤的后背,走到旁边的过道上。
那群女生一脸困惑地看着陈舸昻,只见他突然脱下外套,摆出一副似乎要找人干仗的架势。许萤正是这时候,愣愣地抬头,突然,眼前一黑,陈舸昻的外套就这么罩住了她的脑袋。
“趴着吧,借你挡挡光。”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身后跟着几个神色各异的女孩子。
许萤愣了片刻,扯下外套,视线陡然一亮,就这么对上了陈舸昂另一个同桌,何慧的视线。何慧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许萤会转向她,只微微笑了笑,也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手中的外套,不知为何,许萤竟觉得早上同她吵架的妈妈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两年时光转瞬即逝,许萤也从小学生变成了初中生。
初一报到那天,许萤难得起了个大早,依旧扎着两个小辫,绑上好看的花绳,还偷偷抹了妈妈的bb霜,涂了口红。
她怀着雀跃的小心思,想要快点,再快点,去见那个每次收假后都会见到的人。
抵达学校后,许萤在操场上的分班信息表中来回找了三遍,最终确认:这里没有陈舸昻。
一整天,许萤都萎靡不振。回到家后,她窝在被窝里不想动弹,直到妈妈下班回来才勉强下床。
妈妈看见许萤的那一刻,抿了抿唇,似是绷不住般,笑出了声,“你这,脸上冬一坨西一坨的,唱戏去了啊……哈哈哈……还有,你怎么不给脖子也抹上,你这肤色差堪比黑煤球上顶了口铁锅!”
看着妈妈笑得直不起腰的样子,许萤嘴角抽了抽,快速窜到镜子前,傻了。
开学第一天,她就顶着这样一张不均匀的“调色盘”脸,失魂落魄地晃悠了过了一整天。天呐!她能再转一次学吗?
不过,后知后觉的羞耻心很快又被一丝庆幸所压制。陈舸昻不在学校,可真是太幸运了。
也是这时,许萤才从妈妈口中得知县城居然有两个初中,一中和二中。原来,这个小县城竟如此之大。
许萤所在的一中,位于县城最西边;而陈舸昻所在的二中,位于县城最东边。两人之间隔着的,又岂止是距离那么简单。
然而,即便心中有再多不甘,再多不舍,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的许萤,就这么同陈舸昻断联了。
那时的她觉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一中到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