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见溪胸口一震,鼻头的酸涩冲击着眼眶,湿了眼。
要不是这男人身上酒精味浓得能呛死人,她真怀疑他是故意来扎她的心的。
“好不好……溪溪姐……”
周妄野沙哑嗓音很轻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脸埋进她脖颈,滚烫的气息烫得她皮肤一片灼热,连心口也开始发热。
她压下喉头的哽咽,拍了拍他后背:“你先放开我。”
周妄野摇了摇头,闷声说:“不能放……死也不能放……一放手你就走了,再也不要我了。”
醉酒的男人像个没有一丝安全感的孩子,不安、无助,害怕被丢掉的恐惧刻在了他骨子里。
许见溪很清楚,清醒时,口口声声说恨着她的男人,是绝不会在她面前如此示弱的。
“我不走,我只是想先带你回家。”
她颤了颤浓密微湿的眼睫,声音轻柔,抱着他后背的一只手抚向他的头。
短寸头有些扎手,就像他冷峻嘴硬的脾气。
“……我没有家。”
周妄野的喃喃低语充满了迷茫,隐隐又透着丝悲凉。
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是没人要的野种,怎么会有家。
“怎么会没有?我家就是你家,我和外婆,还有小舅都是你的家人,外婆不在了,还有小舅跟我啊。”
许见溪心脏一抽一抽的,有些疼。
“可是……你不要我了……”
男人声音脆弱得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能吹散。
一点点湿意慢慢浸透她脖颈皮肤,男人轻轻颤动着肩膀,环住她身体的手臂紧了紧后松了力道。
“我要你的。”
热泪瞬间弥漫在她眼眶打转,在男人松开她之前,她紧紧抱住他,颤着嗓音说:
“我要你,阿野,我要你!!!”
她一声比一声坚定,似在安抚他,又似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周妄野太沉,又醉酒,走路都打摆,许见溪扶着他还是挺吃力的,好在门口安保热心帮忙,一起把他扶回公寓。
空荡荡房间里,只有那张床垫能睡人,周妄野高大身子往上一躺,大床垫瞬间变小,没她能躺的地儿。
她跪坐在床垫旁,缓了口气。
明亮灯光下,她才看清男人那张脸。
依然俊美,却带着颓废的野性,下巴上布满青色胡渣。
还是一身黑色t恤牛仔裤,胸口位置应是被酒打湿了,酒味极浓。
听那酒吧男人的话,这两天应该都是躲在酒吧醉生梦死,难怪联系不上人了。
眉眼间染上一分气恼,但一看他皱眉模糊呓语的模样,又有几分心疼。
起身拿了条新毛巾进了浴室,端了盆热水出来准备给他擦擦身体,好让他睡得舒服些。
一身臭酒味的,她闻着也难受。
这人说他醉得意识不清吧,先前在小区门口又抱着她死不放手,说了那些惹人心疼的话,硬是逼着她又许下承诺才乖乖地跟她上楼。
这会儿人是安静躺下了,但刚给他擦完脸,想给他脱了上衣擦身体,却又跟小媳妇儿似的,硬扯着衣服下摆不让脱。
拉扯两下,她被气笑了,伏下身凑在他脸前,捏了捏他骨包皮的脸颊:
“周妄野,醒醒,乖乖的,姐姐给你脱衣服睡觉,一身酒味臭死了,别把我床垫熏臭了。”
“脱衣服?”
男人皱眉睁了眼,漆黑眸子迷迷糊糊的,对了半天焦距才像是看清她。
“许见溪?”
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迟疑。
许见溪抿了下唇,轻嗯一声:“是我。”
“你要对我负责。”
男人冷不防一句,狭长漂亮的桃花眼尾泛着红晕,醉意明显,但像是突然间意识又清醒了,不再是之前抱着她不让离开,意识停留在过去,严重缺乏安全感的男孩。
对上直勾勾等着自己答复的醉眼,许见溪沉默片刻,掌心抚在他脸颊,低低嗯了声。
“可以脱了。”
听到让自己满意的答复,男人似是终于放心了,压着上衣的手放开,眼微微阖上,一副可以任她为所欲为的姿态。
许见溪愣了下,没好气轻哼了声,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这会儿就感觉清醒得很。
如此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扯着他衣服下摆往上脱,男人也动作迟缓地抬手配合。
眨眼的功夫,男人一身流畅漂亮的肌肉群露在许见溪眼皮子底下。
那晚发生关系,房间里黑漆漆的,她压根没这么清楚地近距离看他的身体。
她心口不受控地突跳了几下,却在仔细看清他胸前和腹部遍布的一些浅浅肉色疤痕时,一颗心冷却下来。
他从小被周大贵虐待,身上留下疤痕不奇怪,她以前也见过,但依稀记得,有些位置是没有的。
眸光复杂地落在男人紧闭双眼的脸,这十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吸了口气,她压下思绪,拧干毛巾给他擦,从脖子到胸,再到腹部就停下,不敢再往下了。
随即轻轻推了推他肩膀:“转过去。”
周妄野阖上的眼又微微睁开,醉眼朦胧:“许见溪?”
“嗯,是我。”
男人的一再确认,让许见溪喉咙发紧,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记轻吻,柔声说:
“乖乖的,擦完你再睡。”
周妄野长睫颤了下,眸光有一瞬的讳莫如深,数秒后侧过身去。
当他趴在床垫上,宽阔后背完整展露在眼前时,许见溪瞳孔微缩,无法用任何言语表达内心的震惊。
一对黑色的恶魔之翼在他肩胛骨铺开,原本应高高扬起的翅膀,却被折断一侧,无力地垂落下来。
一株株血红的曼珠沙华连成藤蔓,紧紧缠绕着那对黑色羽翼,黑与红的色彩碰撞,有种美到极致的惊艳。
但黑暗扭曲的气息太过浓郁,尤其是翅膀中间抽象的人形背影,似男似女,一串字母在背影上排列下来。
【xU JIAN xI】
许见溪。
她不自觉捂紧嘴,心口抽疼,那是她名字的拼音。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从眼眶滴落下来。
她知道,那被折了翼的人,是他,亦是她。
当初离开时,她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就算再痛苦,他总有一天也会淡忘。
就如同她一般,时间久了,经历的人和事多了,关于他的记忆也变得模糊遥远。
可她忘了,她的世界除了他,还有家人和朋友。
而周妄野,却在十岁那年被她救了后,世界里只有她。
环境使然,他从小就偏执记仇,在被她抛下后,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呢?
他只会牢牢地把她记住,想着总有一天会把她找回来,把她囚在他的世界里。
所以,他是真的把她刻进了骨子里,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
她颤着指尖轻触他背上的纹身,咬紧下唇,不让呜咽声溢出来。
“对不起,阿野……真的对不起。”
她伏在他背后,紧紧抱着他,泪珠顺着眼角滚落在他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