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街上,这次大家不再像刚刚那般四处观望,都很安静。
他们去到举办奥运会的场馆外面,望着宏伟的建筑,听说这是德国为此次体育盛事精心构筑的,规模宏大,能容纳十万余名观众之多,外观设计壮丽且不失威严,彰显出独特的大气。
“艾薇。”
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蓦然响起,她们闻声回首,便瞧见容答稳步走来。
此次他没有穿军装,简约的衬衫与西裤,清爽的装扮搭配他挺拔的身姿,明媚的笑容,细碎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烁,竟无端透露出一种少年特有的肆意与洒脱。
他微微上前,轻声问道,“你这次准备待到奥运会结束么?”
“是的。”
容答微微舒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还会和上次一样,马上就要离开了。”
她浅笑着,“真是巧,又见面了。”
“不算巧,我知道你今天会来,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所以我来街道上碰运气。”
“你怎么会知道?”
“我去过很多次你们学校,最后一次在校园里偶然听见两位长辈在说你,言语间还谈到了今天要来观看此次奥运会的消息。”
容答静静地望着她,眼眸如无垠的天空,深邃专注。
其实他前往她学校的次数多得连自己都难以细数。每次都是待不了很长时间,便要匆匆离去,很多时间都浪费在来往的路上。
而且她总是很忙碌,有时能见到,她都是抱着书本匆匆而过。
那时,他心底涌起一种奇妙的感悟,似乎能够体会道里希以前的心境了,即使没有见面,能看一下每日所处的环境也是好的。
艾薇的目光亦停留在面前的少年身上。
在方才,他大步流星地朝着这边走来,那股军人特有的气质瞬间展露无遗,步伐自信而锐利,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英气与沉稳,引得周围众多目光纷纷聚焦,为之侧目惊叹。
她不自觉蹙眉,复杂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一抹愁绪悄然爬上心头,那原本澄澈的眼眸中此刻却仿若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相互碰撞,错综复杂。
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如同现在的他,不再像以前散漫,落拓。也如同现在德国,强大且危险,獠牙毕露。
容答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攥紧了手指,“为什么这么陌生地看着我?”
那双眼眸美如星空,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似一层朦胧的寒霜,无情地横亘在两人之间,将彼此距离拉扯的遥不可及。
“因为很久没有接触,所以记忆被人冲淡了么,被那个英国人和叫让?伦什的。”
容答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了,最后一次,他去时除了得到要来看奥运会的消息,内心满怀期待,准备如往常一样,匆匆离开,却偶然听到路人的闲谈碎语。
路人不经意的聊天,此刻却如巨石入水,在他心湖中激起千层浪,令他的脚步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直至保镖发觉时间有所延误,匆忙赶来唤他回去。
他木然地坐在车中,望着窗外的景色如闪电般快速掠过,心乱如麻,遂缓缓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紊乱的思绪在黑暗中寻得片刻安宁。
他们所说的,桥上的深情吻手礼、绚烂夕阳、弯弯拱桥、飘扬长发、英国绅士,深情凝视,每道出一个词语。
都好似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用细腻的笔触在他的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动人心魄、美到极致却又令他心痛不已的画卷。
最可怕的是,他们所说的那位英国绅士,叫埃德加他认识,之前在很多宴会上有过接触。
坦白来说,埃德加全然不像温里那般双面派,奸诈狡黠。
埃德加为人极为理智,淡然,始终秉持独善其身的处世之道,无论从哪个方面审视,似乎都难以找出明显的瑕疵。
即使内心深处不接受这个答案,他不死心放大镜去仔细翻找,仔细回忆两人曾经的交锋,埃德加的确是一个会让人心动的人物。
“没有。”女孩干脆的话语,将他从回忆中拽了过来。
容答认真地凝视她,两人视线相撞,他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思念堆积,真想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将眼前的人紧紧拥入怀中。
索菲亚看着面前的德国军官,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但是直觉告诉她,刚刚走来的气质绝对就是军官。
她拽了拽衣角,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么缓和。
而就在此时,那个德国人的目光望了过来。
他的态度十分诚恳,嗓音清朗:“您好,请问是艾薇的朋友吗?我是容答?里应特,很高兴认识您。”
“您好,我是索菲亚?马尔戈扎塔,”索菲亚回应着,礼貌地打着招呼。
容答点头,视线随即移向别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说道:“许久不见了,妮娜,算起来有4年多没有互相见面了。你最近生活怎么样,还顺利么?”
“是啊,很顺利。你呢?感觉你变了好多,现在更沉着了。”妮娜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回应得很自然。
“我也不错。”容答笑着,缓缓半蹲身体,“艾米莉,好久不见啦。”
艾米莉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欢快地说道:“是的,容答哥哥,你看起来更加英俊了。”
容答轻轻抱了抱她,简单寒暄过后,他直起身体,“你们这是要回去了么?我送你们吧。说起来,我和妥已斯夫人也确实许久未曾谋面了,正好借此机会去拜访一下。”
艾薇复杂地迎上他诚挚的眼眸,“真的不用了,我们已经回去就行,给你添麻烦,还会耽搁你很多时间。
容答嘴角轻轻上扬,“怎么会麻烦,我很开心的,而且,我与艾米莉,妮娜都很久没见了,可以在路上好好聊聊,分享一下分别后有趣的事情。”
她与朋友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诚挚道,“那麻烦你了。”
“荣幸至极。”
他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为众人打开车门,几人对视,待大家都上车坐好后,他才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车内,容答的目光侧扫向副驾驶座上安安静静的女孩,随后转正视线,平稳地发动车子。
“这段时间来这里的人剧增,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人都汇聚在此。你们外出走动的时候,注意安全,尽量避开那些偏僻少人的角落。”
“好的,谢谢提醒。”艾薇微微侧转螓首,却正对了他深邃的眼睛。
容答望着她转来的视线,眼眸如翦水秋瞳澄澈动人,像星星坠入幽湖,波光潋滟间对视。
她很快低头,发丝如轻烟般垂落。
容答望向前方,修长的手指紧握住方向盘,缓慢开口,“我买了些来自华国的精美白瓷,和妥已斯家里的差不多,要不要去看看,很有欣赏和研究价值的。”
“华国的白瓷?”
“是啊,中华民国,听说这次奥运会他们也派了运动员来。”
艾薇看着外面的风景,还会有用么?她已经接触了很多物品,但是都没有想起过记忆。
容答继续说着,“要去看瓷器么?如果有时间,可以前往我们那处空闲庄园游览一番。”
“那里很安全,静谧祥和,有广袤的草地如茵似毯,可以骑马奔腾,泳池嬉戏,大家应该都会玩的很开心,好不容易重聚一番,让我来履行地主之谊好么?”
“骑马么?”后座艾米莉来了兴趣,这边的马和他们法国的马有什么不同吗?
妮娜犹豫着,“太麻烦了,你已经很热情了,容答。你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容答带着温和的笑意回应:“别这么说,一点儿都不麻烦。那里还有很多小猫呢,一只只憨态可掬,浑身毛茸茸的,极为可爱,你们肯定会喜欢的。”
车辆徐徐前行,最终稳稳抵达目的地,容答停稳车子,侧首询问道:“是这所酒店吧?”
“是的,很感谢你送我们回来。”众人纷纷出言致谢。
容答笑着,和她们一起下了车,语气轻快,“没事,我也很久没见妥已斯夫人了。”
妥已斯夫人正安然地坐在酒店大厅里,专注地看着报纸,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直至看见他们一行人鱼贯而入,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报纸,“容答?你也来了?”
“是的,夫人,许久未见了,您依旧是那般优雅动人。”容答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艾薇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前去告知教授们众人已然归来,以免他们担忧。待她转身下楼回到位置上时,众人已经交谈甚欢,气氛融洽和谐。
“我母亲很想念您,她说之前那次宴会,你的魄力让她印象难忘。”容答说道。
妥已斯夫人轻轻摩挲着手镯,感慨万千,“我也很想念她,的确许久未和她相见了。”
闲聊了几句,容答又看向了妮娜,眼中满是意外,“没有想到,你竟然成为了一名老师,工作还顺利么?”
妮娜莞尔,“很顺利,其实没有毕业时,我便开始去岗位上授课讲学了,习惯的很快。”
“难怪我之前去往你们学校,一次都未曾遇见你,所见都是艾薇独自一人,或是与索菲亚相伴。”
妮娜面露诧异之色:“你曾来过我们学校么?”
“是的,之前闲暇时去过。”
容答笑着回应着,表情却瞬间收敛,艾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兰达仿若一阵凛冽的寒风,脚步匆匆,身后紧紧跟随着数位身形矫健的人。他们面色冷峻,正押解着一名神色慌张的陌生男人,看这情形是打算即刻撤离此处。
这几人都身着一袭黑色军大衣,大衣裁剪精致,线条硬朗,线条笔直如刃,在行进过程中,大衣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兰达的唇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笑意,笑容极浅,他的神色显得悠然自在,仿佛置身于宁静的港湾,惬意而舒缓。
然而,眼神却似无垠的寒潭,冰冷刺骨,透着令人胆寒的极度淡漠,仿佛世间万物皆无法在其中激起一丝波澜,那眼中的疏离感如同在他与周围的世界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以前很多人和她说,兰达很危险。可这次她亲身感受到了他们说的这份危险,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寒而栗。
似有察觉,兰达眸光淡冷,缓缓扫视过来。刹那间,他身形一顿,原本的淡漠化作一丝惊愕,随即挥退身边人,长腿迈开,大步流星而来。
他身姿笔挺地在容答面前站定,右臂毅然上抬,呈 45 度角,五指并拢径直向前,掌心向下,行了一个纳粹礼。
而容答回的却是标准的军礼,手掌靠近太阳穴位置,掌心向外,动作规范而利落,
“实在难以想象,竟能在此处得见您悠然休憩。”兰达率先打破沉默,面上笑意盈盈。
“今日我休假。”容答平静回应,面容冷峻,似不露声色。
他双眸却抬起,目光如刀,冷冷地刺向兰达,那眼神中满是警告与威慑;你最好将今天看到的事情闭嘴。
自然了。
兰达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旋即准备转身。“原来如此,那便不打扰了。”
然而,在转身的刹那,他的目光却又似不经意地飘了回来,“许久未曾相见了,同桌。虽说时间似乎并未过去太久,可上次相聚实在太过短暂。近来一切好么?”
艾薇点头,“是的,你呢,还好么?”
兰达微微压低军帽,那帽檐下的眼睛翻涌难测。艾薇的目光落在他的军帽之上,他的帽子和容答鹰徽+橡树叶包围徽章的不同,兰达的是鹰徽+骷髅标志。
兰达没回应她的问候,反而叮嘱着,“小心点,女士们,不要去偏僻的地方,最近来的人很多,要注意安全。”声音低沉醇厚。
艾薇下意识地转身,欲看清他的神情,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他的背影,直至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
回过身,却发觉众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索菲亚和妮娜的神色中满是复杂难明的忧虑。
妥已斯夫人神情冷峻,表情严肃,“那个人,感觉很危险。”像飘忽不定的乌云,心意难测,仿佛随时都会毫无征兆地改变主意。
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能真切地感受到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冷漠,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一种可以毫不犹豫施加残忍手段的决绝,令人望而生畏。
艾薇犹豫着开口,“他是党卫军么?”德国元首的私人武装力量。
“是的。”容答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别担心,离他远点就好,他不会找你们事的。”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那明天去游玩下怎么样?时隔多年的再次相聚,很难得,不要拒绝了好么?”
大家的目光再次纷纷聚焦过来,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回应,艾薇微微垂首,旋即抬起头,轻声回应,“好,麻烦了。”
“丝毫不麻烦。”
“真巧,大家都在啊。”伦什因家中事务缠身而耽搁了些许时间,此刻才匆匆赶到。
他先是笑着调侃了一句,而后视线随意游移,便瞧见了坐在角落的那个男人,容貌非常出众,其实以前也有过碰面的机会,只是从未将注意力放置在他的长相之上罢了。
这还是第一次,伦什审视着他,五官立体,像用刻刀精心雕琢般,深邃的眼窝内镶嵌着一双湛蓝如海的眼睛。耀眼的金发如同阳光倾洒而下的金芒。
伦什友善地笑着,“不好意思,不小心听到你们说话了,是决定出去游玩么?可以带上我么?大家都是一起来的,交流起来也方便,怎么样?”
“这个……”
她们有点沉默了,此次聚会的场地是由容答寻觅并操办的,从情理来讲,若要应允他人加入这场聚会,理当由他来定夺。
“很抱歉,不可以。”容答定夺了,回的很干脆利落,他早就了解过这人的恶劣。
“我们是好友相聚,和你并不熟悉,怕气氛会尴尬,让大家感到不舒服,希望你能谅解,改天可以在一起相聚。”
伦什不解,“朋友不就是慢慢才会相熟吗?”
“是的,总得有一个过程,但是我们已经循序渐进地走过了那段历程,所以才会显得这次聚会尤为重要,不希望被打扰。”
伦什垂下神色,看起来很忧伤,“那就剩下我自己了么?”
容答表情也很歉意,“实在抱歉,不过你刚刚说朋友是慢慢相熟的。最近各国来了许多与你年纪相仿的人,可以去结识他们的,要不我给你介绍下吗?算起来这也是我的主场,很容易给你介绍的。”
“谢谢,只是我自认为无需他人引荐呢。”他的身份,背景给足了他底气。
妥已斯夫人目光在两人面庞上缓缓游移,仔细地打量着他们的神色,身为在场的长辈,她柔声劝道,
“这次的确是已经商议好了,客人最好依随主人的方便行事,伦什,下次有合适的活动再一起参与,好么?接下来的时间还很长呢。”
伦什微微歪头,“可是索菲亚不也是如此吗?与你并不相熟。”
说完他抱歉地对索菲亚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只是下意识的说出口,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容答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声音清澈而又略带感慨地说道,“并不算完全陌生,艾薇给我的信中,夸赞过她。”
这个的确,艾薇点头,她在信中夸赞了许多人,教授,食堂某位阿姨,妮娜。
其中最多的便是索菲亚,因为索菲亚真的很努力。甚至觉得如果是这样的人,给自己看病,那肯定很放心。
索菲亚不可置信,羞怯地笑了笑,看向艾薇,“谢谢你的认可。”
伦什皱眉,“你们有信件来往?”
“是的。”她说道,虽然这些年已经少了很多了。
伦什缓缓垂下双眸,一丝阴霾在眼底一闪而过,沉默片刻后,“好吧,祝你们玩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