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仍有多具井阑即将靠墙,杨宇轩大喊道,“刀斧手和枪兵,上墙!快!快!”
罗飞也看到了井阑的倒塌,依旧面不改色。些许井阑的倒塌是意料中事。堂堂京都的防护,不可能这点手段都没有。
护城河太宽,就这样是推不过去的。
罗飞看了一眼身边的传令兵。传令兵手中小小红旗挥动。
弩车上前,配合井阑上的射手压制、损毁城头床弩之后,步兵推出了藏在井阑之后的填壕车和壕桥!
城墙上的守军们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杨宇轩血液都快凝固了。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罗淼水带队先上,开始登墙。
他们登墙的方式主要有以下三种:
一是依靠已经靠墙的井阑,它本身就带有过墙梯;
二是云梯,罗飞的云梯已经做了改动,顶端有一根长杆垂下,既方便搭墙,也提供了第二个支撑点,还可以有几个士兵牢牢坠上,不容易被守城的士兵推下来;
三是绳索,由重弩发射勾爪,抓住墙头,然后奋力攀爬;
罗飞还试过用弩车射击城墙,试图用箭杆搭建攀爬通道,但京都的城墙主体是由石头砌成的,夯土而成的只在上半段,所以无法射穿。
不过他还有冲车,在弓箭的掩护下靠近了城门,冲车头顶用数张牛皮加撑杆形成一个棚子罩住,不停冲撞城门。
城门牢固厚实,门后的支撑木非常多,坚固程度其实不亚于城墙,极难撞开。头顶的守军也不会让他们心无旁骛地撞门,弩箭、石块、热油纷纷落下来,不停有人死去。
罗飞很忌讳士兵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爬上去,更重视火力的支援和覆盖。弩车开始抵前射击,投石车打落守军的投石车之后,也开始前移,抛射石块轰击墙头。罗飞甚至集中了几辆投石车专门砸击城墙上一个点,希望能把城墙砸塌一部分。
他显然低估了城墙的坚韧程度。投石车确实造成了部分墙体受损,但远远到不了倒塌的地步。
热油一桶又一桶地倒下来,箭矢如雨一般落下;还有带着尖刺的滚木,沉重的擂石也纷纷砸了下来。大部分登墙的士兵死在了梯子上,少数人跳上城头,很快就被等待已久的守军刀砍斧劈、枪刺棍砸,纷纷坠落。
罗飞的伤亡人数暴增。
他不为所动,继续进攻。这场攻城战不仅是对兵力的考验,更是对双方主帅的智慧和意志的较量。
太阳逐渐落山。夜幕低垂,烽火连天,京都的城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照下,仿佛一尊矗立于地狱边缘的巨兽,吞噬着一切光明与希望。攻城战的惨烈,超越了言语所能描述的极限,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鲜血,每一声呼喊都震颤着灵魂。
城墙上,尸体堆叠如山,有的还保持着攀爬的姿势,手指深深抠入石缝,仿佛即使死亡也无法剥夺他们对胜利的渴望。箭矢如雨,密集得几乎能遮蔽天空,每当一支箭矢穿透肉体,便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随后是沉重的躯体坠落城墙的声音,与下方士兵的呐喊交织成一首悲壮的战歌。
城墙下,冲车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每一次冲撞都伴随着木头的断裂和牛皮的撕裂,仿佛是大地的怒吼,宣告着它对入侵者的不满。然而,这些庞然大物在守军顽强的抵抗下,也只是缓缓推进,每一步都伴随着无数士兵的生命。热油倾泻而下,如同沸腾的熔岩,将攻城的士兵瞬间化为焦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令人窒息。
在这片修罗场上,没有仁慈,没有怜悯,只有生与死的较量,血与火的洗礼。士兵们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泪水还是血水,他们的眼神中,只剩下对生存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交织。有的士兵,在绝望中挥舞着兵器,即便身负重伤,也要拖着敌人的尸体一同坠入地狱;有的则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捂住伤口,眼中满是不甘与绝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罗淼水被阵师击中,掉下城墙,落在尸堆里,被亲兵运回。罗飞握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臂,叹了口气。
“父帅,死了快四万人了,要不要停一下,明日再战?”罗淼水的嘴角不停流血,目光恳切地望着罗飞。
罗飞心肠一软,但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对方死了多少?”
“接近两万。”罗淼水苦笑道,“父帅,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道。你去后方安心养着,我自有安排。”
攻击没有停。
杨宇轩非常奇怪,对于攻城一方来说,夜战主要的作用是偷袭。在夜间大规模登墙,士兵视线受阻,行动不便,彼此配合也会出问题,罗飞为什么就不退呢?
城门已经撞了一天了,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烧毁了数不清的冲车,他们还在不顾一切地撞击大门,有些蚍蜉撼树的味道。
他一直在想,罗飞不是这样的人,从他攻城的安排上就感受得到,他非常珍惜士兵的生命,尽一切手段降低伤亡,那他到底要干什么?疲敌也不需要付出这样巨大的代价。
宫中由韩明轩值守,王卫本前来换班。
“有大人扛住了第一波,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王卫本拉住杨宇轩的手,“大人辛苦了,夜间就由我来值守吧。经过白天一战,罗飞肯定能找出我方薄弱环节,明日的会战一定更激烈。杨大人好生安歇,明日才有精力应对这个屠夫,我肯定顶不住。”
杨宇轩的嗓子早就沙哑了,就像有团火在喉咙里燃烧。他感激地点点头,端起茶碗一口喝干。
“有劳大人,请务必小心夜袭。罗飞深谙用兵之道,目光敏锐,极为难缠。若放他打开一丝缺口,后果就非常严重。”
王卫本行礼道,“大人请放心。”
杨宇轩告退,也不敢回宫,就近找了个草棚子和衣而卧,卫兵找来一床毯子给他盖上。
他很累,但愁肠百结,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躺了半个时辰,咚咚咚地撞门声还是在持续。他烦躁地侧过身来,看见角落里有一只老鼠。
卫兵也看到了那只老鼠,跑上去用脚踩。老鼠受到惊吓,一转身窜进洞里去了。
杨宇轩唰地坐了起来。
“大人,”卫兵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您睡吧,我守在这里。再冒头我一脚踩扁它。”
杨宇轩没有理他,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来人!”他一边跑一边厉声喝道,“叫工部、将作监的人来!罗飞在挖地道!快!准备热油,快!油不够就抬水过来,准备灌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