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地上。
王道林打开鸽子脚上的布条,将信鸽放飞。
“谁的信?”墨文博问道。
王道林望向吴飒行,“信是钦天监发的。赵家来人了,说你的母亲病亡。长子赵爽在钦天监等你,见不见?”
王墨二人静静地看着她。
在这件事情上,没人能替她做决定。
吴飒行红了眼眶。
她痛恨赵家,甚至改了姓。但是,她的母亲邱静生了她,并哺育她,将她带大成人。骨肉血亲,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
哪怕在赵九州将她强行许配给姚迎峰做妾的时候,邱静没有替她多说一句话,她也是自己的母亲。
吴飒行对母亲的所有怨恨,随着轻飘飘的“病亡”二字,突然消失无踪。
她望着大师兄,“我去!”
“我陪你。”
吴飒行摇了摇头。
毕竟是自己的事,从某个方面来说,自己和赵氏的矛盾,也是家丑不可外扬。
王道林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为她打点好行装。
吴飒行没有去钦天监,自己一人骑了马,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了赵氏老家,飞天剑宗。
前门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质地坚硬,形同卧虎,据说是天外飞石。石头上“飞天剑宗”四个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据说是老祖创建飞天剑宗后亲笔手书。
她走向大门,被门口守卫的弟子拦住了,警惕地问,“你是谁?来我飞天剑宗有何贵干?”
正门宽大,门柱粗壮,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她扯下披风,露出麻布孝衣,以及显眼的断臂。
“邱静是我的母亲,我来奔丧。”
府中确实有丧事,守卫不认识她,但也不会轻易得罪可能存在的小姐。于是一边将她带了进去,一边让伙伴飞报家主。
赵九州很快从内室迎了出来。他虽六十有五,但精神矍铄,头上无一根白发。身穿素色剑服,外面罩了一件白色丧服,腰间系一条白色布带。这是标准的丧妻着装,吴飒行心里略微好受一些。起码,他没有花天酒地,甚至当天迎娶九房姨太。
在赵家,女性的地位极低。有叔父真干过这样的事,也无人觉得不妥。
“婉儿,你回来了。”
赵九州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又激起了吴飒行心底的怒火。她强忍着心中的怒意问道,“我母亲的灵堂呢?”
“随我来。”赵九州立刻在前带路。
邱静的灵堂布置得极简,光线柔和,透过木质窗棂洒落,营造出一种宁静而略带哀愁的氛围。墙壁为素色,中央摆放着一张简朴的长桌,桌上覆盖着一层洁白的布幔。棺椁前,摆着几朵素雅的花、几枝清新的竹子。
“母亲得了什么病?这么快就走了。”
“郎中说是极重的伤寒。吃了好些药,不见好,慢慢就去了。”
吴飒行轻轻抚摸棺椁,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她生性再爽朗,也难以承受这样的离别。
“婉儿,你母亲停棺已经十五日了。在她弥留之际,我便派了赵俊前往京都寻你,但他半路被妖人袭击,身负重伤,幸亏被净岩禅师所救。待你大哥赵爽得知消息之后再去寻你,已经耽搁了许久。死者为大,你既然已经赶来,我们就让她入土为安吧。”
这样合理的安排挑不出任何毛病,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邱静没有生出儿子,只能由赵九州的长子赵爽来作带棺人——可他被吴飒行晾在京都,还没有回来。
那只能按顺序,由在场的第二子来领棺,被吴飒行拒绝了。
她推开那些陌生的面孔,自己提起了哭丧棒,站在棺椁面前。
开路的道士面露难色,望向家主赵九州。
按惯例,女性没有资格领棺。如果死者无儿子,要由旁支的年长男性来作带棺人。
赵九州虽然脸色不好,还是点了点头。
哀乐吹响,一行人吹吹打打,抬着沉重的棺椁上山,葬入赵氏墓园。吴飒行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却没有在众人面前落泪。
居然在葬礼上不哭,何其不孝!已经有不少人指指点点,甚至愤慨不已。
吴飒行神情木然,随着开路的道士上山,又看着众人一铲土、一铲土将棺椁掩埋。
所有的流程走完之后,长跪在地的吴飒行没有起身。
待所有人都走完之后,赵九州轻轻拉了她一下,“起来吧,切莫过分悲伤,伤了自己的身子。”
“我的身子早就千疮百孔了。”她侧过身子,让赵九州看清她的断肢,“喏,我没有什么需要讲究的了。”
赵九州的脸色沉了下来,不过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我陪你吧。”
“不需要。”
“你想跪多久?”
“不知道。”
赵九州长叹一声,“你是不是想结庐?”
结庐,就是在亲人墓旁,搭建一座简易草棚守孝,有三天、五天、七天、一个月乃至三年都有。
吴飒行想了想,“是的。”
赵九州点点头,下山去了。不多久,他遣来一大票精壮男子和木匠,不到半日就将草庐搭好,并送上了守孝所需之物,比如纸钱香火,以及日常用品。
天色渐晚,吴飒行独自一人守在草庐,形单影只。
这时,她才痛哭起来。她哭得那么伤心,以至于呕吐起来。
良久良久,她皱眉道,“出来!”
墨文博从暗处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师兄让你跟来的?”
“是。我也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你做点什么。”
吴飒行想了想,“我的母亲死于伤寒,这话可信吗?”
墨文博迟疑道,“肺痨、伤寒、伤口化脓,是民间死人最多的三种情况。不过飞天剑宗虽然比不上淬剑阁,但也算大宗。家景殷实富足,甚至可以得到修行者的灵丹妙药。硬要说您的母亲死于伤寒,我是不大信的。”
吴飒行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突然,她抬头问道,“要怎样才能知道我母亲的真正死因?”
墨文博指了指邱静的坟。
吴飒行瞬间浑身冰冷、血液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