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岩禅师走得很急,但年事已高,又不骑马,即便是一身通天修为,速度却并不快。
他越过荆江后不久,觉得非常疲惫,便靠在路边的石头上,闭目养神。
“喂!和尚!”
听到有人大喝,净岩睁开了眼睛。一个白衣少年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身背长剑,大约是个剑修,倨傲地问道,“老和尚,这条路是不是通往京都?”
净岩微笑道,“大概是。贫僧尚未走过,还不十分确定。”
“废物!”少年皱眉道,“要是害本少爷走错了路,回头赏你二十鞭子!”
说完打马走了,身后两个随从纵马紧紧跟上。
净岩觉得腹中饥饿,但这条官道行人稀少,也没有看到有村落酒肆,只好继续往前。
走了近两个时辰,终于看见路边有一旗幡,写着一个大大的“茶”字,显然是个供来往行人歇脚、打尖的茶棚。
净岩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上前去讨一碗茶水喝。
茶博士倒也热心肠,不仅给了一碗茶,还送了两个馒头,让他坐下慢慢吃。
净岩道谢,只吃了一个馒头,将另一个揣怀里;喝完茶水,向茶博士道谢,然后继续向北。
太阳渐渐偏西,净岩紧赶慢赶,想在天黑前赶到某个村落或者城镇投宿。不料遇到了之前就遇到的三个人。
他们在三岔路口踟蹰不前,消磨了大半天,也不知道要走哪条路。
三人正为难之际,远远看见有人走来,不由得大喜。等来人走近了才发现,又是前面遇到的和尚。
“喂,和尚,你知道要走哪条路吗?”
“不知道。贫僧也没有走过。”
少年脸上顿显失望之色。
净岩大致辨别了方向,继续赶路。
三人犹豫了一会,还是打马赶上来。
“和尚,你选的这条路对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敢走?走错了怎么办?”
净岩笑了笑,“总要试一试。贫僧总是走错路,习惯了。”
“妈的!”一个随从突然抽了净岩一鞭子,“真是倒霉,出门就眼皮跳,偏偏还要遇上个乌鸦嘴的秃驴!要是真走错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骂完之后,三人策马扬鞭,一会就不见踪影。
净岩后背有些刺痛,这一鞭子劲道颇大,也不考虑他一个老人能否受得住。
他没有还手,任由三人远去。
夜色渐浓,路上已无行人。净岩觉得自己还有几分脚力,便继续前行,打算再走两个时辰就歇脚。
夜风轻拂,寒意逐渐涌了上来。净岩突然看到前方亮起一堆小小篝火,显然又是那三人露宿。
净岩没有和他们搭伙的想法,于是没有停下脚步。
“喂!和尚!”那个少年道,“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走了这么久都没有村子啊。”
净岩道,“我不知道。”
一个随从骂道,“都怪这头秃驴!害我们倒霉!还带错了路!”
净岩皱眉道,“贫僧没有带路啊,我又没有叫你们跟来。”
那个随从吃了一瘪,怒从心起,站起来就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多嘴的老和尚。
他挽了挽袖口,露出硕大的拳头,狞笑着冲了上来,“老和尚,你是在找死!”
抡圆了胳膊一拳打下,却打了个空。
净岩似一片飘零的落叶,滑出三丈远,消失在夜色中。
他不想纠缠。
随从目瞪口呆,感觉自己遇上了鬼,愣在原地。
走了不到半炷香,净岩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折身而返。
他动用了修为,身法极快。
火堆还在燃烧,树枝发出噼哩噼哩的声音。
两个随从的脑袋已经掉了下来,滚落在火堆旁。
少年被人按住,满脸绝望和惊恐。有人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正吸得畅快淋漓。
“住手!”净岩喝道。
那人没有停。
“住手!”净岩又是一声大喝。他用了佛门狮子吼,震得少年耳朵嗡嗡响。
那人抬头望向他,鲜血从嘴角不断滴落。
净岩怔住了。
此人的皮肤紧绷而干燥,失去了原有的弹性和光泽,呈现出暗褐色和深灰色,宛如被岁月风干的老树皮,上面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和皱褶。面部肌肉收缩,五官突出,眼眶深陷,眼球发红。
这是哪里的干尸跑出来了?
净岩收敛心神,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吃人?”
那人桀桀怪笑道,“大师错怪我了,我是在修行,不是在吃人。”
“吃人怎会是修行。”净岩厉喝道,“速速放开此人,否则老衲要出手了!”
“大师法号是什么,来自哪一座宝刹?”
“老衲净岩,来自普光寺!”
“噢,难怪修为如此深厚,刚刚那一声佛门狮子吼,威力超过天玑和尚远甚。我道是谁,原来是天玑的师尊呐。”那人站起身来,认真行了一礼,“见过净岩禅师,晚辈这厢有礼了。”
“你认识天玑?”净岩有些吃惊。
“是。晚辈还去过普光寺,拜见过首座、院监等各大执事。因前辈在后山修行,晚辈无缘得见。今日一见,也算了却我心中憾事。”
“你到底是谁?”净岩问道,“如此邪魔歪道,怎能进我普光寺?”
“晚辈原是淬剑阁弟子,陈曦阳!”
净岩久在后山,不知道陈曦阳,却知道淬剑阁。
“信口雌黄!淬剑阁厉剑明也算与我有一面之缘,怎会教你如此邪门法门?他也从来不会这样的法门!”
“他不会,是晚辈被逐出淬剑阁之后才学到的,名噬魂大法。”
净岩逐渐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佛法无边,回头是岸。陈曦阳,你也出身名门正派,何不就此悔过,从善如流?你若怕被江湖人士报复,可投身我门下。你所犯罪孽,老衲一身担了,只管随我修行,如何?”
陈曦阳闻言笑了,眼中血光闪烁,笑容说不出地阴森恐怖。
“大师,这就是我的道!”说着,他闪电般朝那少年张口咬下!
净岩心地纯真善良,却不是愚蠢之人。他早防着陈曦阳突然发难,手中佛珠已经掷出。
净岩年轻时就极少出手,现如今,几乎无人得知他是什么境界。
佛珠后发先至,套向陈曦阳的脖子。
净岩有三串佛珠,都是佛家至宝。
第一串威力最大,名降魔宝塔珠,蕴藏金刚之怒,雷霆之威;降妖除魔,震慑心魂。净岩在看出李季安眼中的远古凶戾之气后,送给了李季安。
第二串名梵音禅珠,内藏无边佛法,用于禳福驱鬼,化解执念,送给了唯一的弟子,天玑和尚。天玑渡化荆江百鬼之时,看出宋宜嘉乃天狼孤星命格,心生悲悯,便赠与她解灾化厄,驱逐百鬼怨魂,后被宋宜嘉随意丢弃。
第三串便是刚刚甩出的这串,名星罗念珠,由远古星辰碎片炼制而成,每一颗珠子都代表着宇宙中一颗璀璨的星辰。在冥想或修炼时,可以借助念珠中的星辰之力,沟通天地,洞察宇宙真理。它还能为召唤出一层无形的星辰护盾,抵御外界侵扰。
陈曦阳纵身倒飞的同时,一剑斩向那个年轻人的脖子。他知道自己远不是净岩的对手,但算准了净岩一定会救人。
果然,佛珠硬生生收住急掠之势,挡在了年轻人身前。
这一剑是虚招,陈曦阳瞬间拉开俩人距离,消失在夜幕之中。
要是净岩想追,他也未必逃得掉,但净岩的当务之急是救人。
星罗念珠飞回净岩手中,褪去微微星光,变成一串普通的佛珠。就如同净岩,看上去也只是个普通的老和尚,满脸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