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岩一路南行,逢山开道,遇水叠桥;红喜事赐福,白喜事超度;驱魔镇鬼,禳福驱凶。无所不做,不收一文。百姓以活佛颂之,自发为其立长生牌位。
有一日,净岩正以沙为纸,以棍为笔,教一帮小叫花子认字,突然心有所感,望向北方。
“老和尚,你怎么不教了?”一个年纪较大的孩子问道。
净岩笑着摸了摸他脏兮兮的头发,说道,“老和尚累了,教不动了。你们要认字,要会写自己的名字。”
“没人教啊。”
净岩叹息了一声,“那我教最后一次,要记住了。”
“好。我们跟着你,当小和尚怎么样?你就可以天天教我们了。”
净岩笑了,有些心酸。
“不到不得已,不要当和尚。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你们去发现、去守候、去创造。如果只会念经,是无法感受到这些东西的。”
“听不懂。”
“听不懂才对。以后你会懂。”
“要是以后我也像现在这样、没饭吃,怎么办?”
净岩无奈地笑了,“那就只能去当和尚。”
当天夜里,净岩将村民供奉的食物悄悄放在早已熟睡的孩子们身边,伫立良久,默然离去。
他要去京都。
在半路,他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徒弟,天玑小和尚。
天玑很着急地告诉他,荆江百鬼已然渡化,可是依旧阴气森森,似乎有不祥之物即将出世。
净岩让他速速返回普光寺,召集首座、戒律等僧众,携带法器,前往荆江镇压。自己则一路单行,直奔京都。
他觉得京都即将有大事发生,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皇帝的更替,对他一个修行的和尚来说,不是大事。
宋宜嘉身穿大红宫装,绣以凤凰翔天、龙凤呈祥之繁复图案,寓意吉祥高洁。珠宝点缀,尤为璀璨,珍珠翡翠、红蓝宝石交相辉映,制为凤冠花钿,衣襟袖口乃至裙摆,亦不乏小巧宝石金银之饰,熠熠生辉。
她端坐于龙椅之后,以一精巧珍珠帘隔开。
宋煜宸虽是皇帝,但毕竟年幼。他坐在龙椅上,看着众大臣朝他行礼、跪拜,口呼万岁,觉得好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宋宜嘉在帘后有些尴尬,自己私下教了多遍,还是出了丑。她透过珠帘环视群臣,发现太傅王道林没有来。那日他接了旨,却不谢恩,不表态,朝会也从未参加。
他到底在想什么?
“陛下,”兵部尚书石坚上奏,“漠北草原已平,可否将漠南的安北都护府北移,仍以罗飞为大都护?”
宋煜宸转头看向身后的姑姑。
宋宜嘉轻轻点头,并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宋煜宸点头道,“准。”
“张玉麟、刘骏升两将上本兵部,请求退回本部陇右道、河东道,臣觉得可行,陛下是否准奏?”
宋煜宸看了看姑姑,然后道,“准。”
“陛下,臣有本上奏。”吏部尚书郭凯道,“漠北大捷,四海宾服。这是前线将士的功劳簿和死伤名单,以及具体奖励、抚恤举措,包括升迁和赏钱都详细在册;由兵部提出,吏部核查无误,现呈交陛下御览。”
太监高福来将两册转呈给宋煜宸。
宋煜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拿,也忘了转头去问姑姑,一时间僵住了。
高福来俯身,双手高举厚厚的两本册子,本就十分别扭。时间长了,手不禁酸痛难当,憋红了脸。
宋宜嘉轻咳一声。
宋煜宸转身问道,“姑姑,你生病了?”
众大臣想笑不敢笑,全都低下了头。
宋宜嘉指着册子,点了点头。
宋煜宸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在高福来有眼力见,连忙把奏折放在桌案上,替他打开。
“这是什么?”宋煜宸皱眉道,“姑姑,我看不懂。”
众大臣的头更低了些。
宋宜嘉做了个“准”的口型。
“准!”
随着这清晰的童声,宋宜嘉松了口气。
“陛下,”户部尚书张品道,“此次北伐,耗光了国库,并透支了百姓三年赋税。这巨额的奖励,银子从哪里出?”
宋煜宸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宜嘉只好亲自出面,说道,“这笔银子,本宫来想办法。一个月内,划拨到户部府库。”
“是。”
有御史上奏,“传闻,钦天监曾监视到草原大祭司察布入京,与朝中官员密会,以求复国。不知钦天监可否告知,此人身在何处,与何人会面?”
宋泽霸的心砰砰跳了起来,鼻子上泌出细细汗珠。
周翼宇道,“无此事,亦未发现擦布身影。钦天监已加派人手,会同南衙禁军,加紧搜寻此人。”
宋泽霸暗自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帘后的宋宜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国舅王思远正想说什么,被国丈王锐瞪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来不及了。
宋宜嘉问道,“国舅爷有话说?”
“没有,没有。”王思远强笑道,生怕自己说错话。但宋宜嘉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石尚书,为确保北伐成功,兵部加征了不少士兵。现在战事平息,为避免百姓负担过重,当裁汰一些。”
石坚点头道,“正当如此。但裁军兹事体大,非朝廷要员亲赴边境不可。臣以为,罗飞节制兵马过多,逾三十万,应从他开始。”
王氏父子心跳加快,正想说话,被宋宜嘉截胡了。
“国舅,您是皇帝的亲舅舅,身份尊贵,爵高从一品,您辛苦一趟,如何?”
“不不不,我不熟悉军制,恐难胜任。”
“这好办。”石坚接口道,“兵部侍郎陆威,为人老成,熟悉军队,由他做国舅副手,当无后顾之忧。”
看王思远还想推脱,宋宜嘉轻声对小皇帝说,“问问他是不是不想去!”
宋煜宸点头,问道,“你不想去?”
王思远咬牙道,“臣遵旨!”
宋宜嘉暗笑不已,朗声道,“国舅不惜万金之躯,远赴边陲,为国解忧。本宫钦佩之至。”
王思远道,“公主过誉了!”
王锐突然对已然殉葬的王柔汐充满了怨恨。若非当日失仪,怎会将垂帘听政之权拱手让与宋宜嘉,造成今日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