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恩的声音不大，但对童盼盼而言，却不啻晴天霹雳。
她慌忙转身，看着眼前身子都在哆嗦的李承恩，大脑一片空白。
“他是谁？”李承恩指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男生，心中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童盼盼本想说是同学，但考虑到现在跟男生的关系，又把话咽了回去。
李承恩最后的希望像戳破的泡沫，消散得无影无踪。他额头青筋直冒，竭力压抑着骂人的冲动，从牙缝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童盼盼生怕李承恩动手，拉着男生后退两步，可能是慌张，也可能是恐惧，她的声音都在空气中颤抖。
“李承恩，你已经考上了津南大学研究生，要是动手，前途就没了。”
李承恩望着惊慌失措的童盼盼，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嘶哑着嗓子大吼：“为什么！”
童盼盼见李承恩没有动手的迹象，理直气壮地回应：“因为我想留在沪南，不想回到顺昌那个穷地方！你学的是农业，奋斗十年，在沪南也买不起房！我不想寄人篱下，更不想背上房贷，降低生活质量！我有选择的权利，有追求幸福的自由！”
李承恩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周身上下的气力仿佛被掏空了。
他出生于茨河浦，那是顺昌一个很落后的村庄，那里的人均收入每月不过只有几百块，年轻人为了生计四处外出打工，老人们则在家里守着二亩薄田看管着留守在家的子孙，一家人辛苦一年，到头来也只不过只能维持个生计罢了。
李承恩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家庭，他的父母只是个卖早餐的小摊小贩，全家人为供他读书，几乎是掏干了家底，别说在沪南买房了，就算是在顺昌那个破落的小县城里都付不起一套房子钱。
2012年沪南的商品房均价高达四万以上。
这个数字，别说李承恩只是尚未毕业的大四学生，即便在沪南打拼多年的高薪白领，都望而却步。
李承恩没有背景也没什么家底，童盼盼说的没有错，哪怕他在沪南拼搏一辈子，也不见得能买得起这里的一套房子。
所以，面对童盼盼的话，他沉默了。
看到李承恩陷入沉默，童盼盼鼓足勇气挽住了身旁的男生，不仅旗帜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还刻意展示那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这举动就像一把刀，刺进李承恩的胸膛。那台崭新的苹果手机，就像耳光，重重扇在李承恩脸上。
他的眼眶布满血丝，再次望向童盼盼娇嫩的面庞：“我问的是你为什么骗我？”
刚刚还叫嚣权利自由的童盼盼一阵语噎。她不敢直视李承恩，脸蛋也涨得通红。
此时，童盼盼身旁的男生也从错愕中缓过神来。他把童盼盼拦在身后，不屑的瞟了眼李承恩，眉宇间尽是鄙夷。
“骗？你的良心让狗吃了！盼盼可怜你才一直不说，你好歹也受过高等教育，怎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可怜我？李承恩已经松开的拳头再次握紧：“你什么意思？”
男生想到李承恩不仅是外乡人，且家庭条件不行，优越感爆棚，言语间越发不客气。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非要我把你的丑事都抖出来？好！你从高中就对盼盼死缠烂打，到了大学为了追到盼盼，不知廉耻地寻死觅活！这是道德绑架，是不要脸皮！”
“盼盼念在同学一场，不想把事做绝，谁想你还不依不饶，大老远跑来骚扰，我就纳闷了，你父母没教过你男人要有自尊，津南大学就是这样培养学生的？”
李承恩好像被雷劈了一般，恨声质问童盼盼：“这都是你说的？”
童盼盼紧紧贴着男生，好像受到惊吓的鹌鹑，大气都不敢出。
男生见状，更看不起李承恩：“你有脸做，就不许人说啊？这里是沪南，不是小城市顺昌，更不是茨河铺那个乡疙瘩，少耍横！”
李承恩怔怔站在那里，看童盼盼的目光就像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愤怒和委屈混杂成一座山，压得李承恩喘不过气来。
这个嗲声嗲气的女孩从高一便缠着李承恩，无所不用其极，最终感动了李承恩。为了童盼盼考上大学，李承恩没少给予帮助，不然，童盼盼连三本都考不上。也正因为帮助童盼盼耗费了精力，李承恩才没有走进顶尖学府。
原来，李承恩一点都不后悔，现在......
只当自己过往的一切都喂了狗。
“小城市怎么了？茨河浦怎么了？我们那再小再穷，我也没干不道德的事儿，我没劈腿，更没抢别人女朋友。”
李承恩冷眼瞪着自己面前这两人，心里只觉得恶心。
他看着围观学生嘲讽的目光，听着那些刺耳的议论，竭力让自己冷静，他告诉自己他没有错，穷不是错，没有道德才是错。
他如何都想不到看似娇弱的童盼盼如此卑劣，为了新欢什么昧良心的话都说。
他暂且不提自己以往的种种付出，单单这三个月来挣钱为了给她准备这部手机，就把自己准备成了一个笑话。
他是真的想要动手打人，但是他不能打。
就如同童盼盼所说的一样，他如今已经考上研究生了，他还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他，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进局子留案底，不值得。
童盼盼被他说的话，气得脸都快绿了，一旁那个男人也气得跳脚，他倒是想要动手，但是看了看自己面前人高马大的李承恩，最后还是怂了。
李承恩沉默了许久，他紧握着拳头，一双银牙几乎咬得粉碎，他忍着屈辱，转过身不再去看童盼盼一眼。
“童盼盼，祝你前途似锦，祝你幸福美满，祝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保重，再也不见。”
话落，李承恩毅然转身，径直走向花店。
童盼盼心里某个地方咯噔一声，冲即将远去的身影喊了一声。
“李承恩！”
李承恩停下脚步，耳畔又传来童盼盼略显愧疚的话语：“对不起。”
李承恩只觉得可笑，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呢？对不起就能让我原谅你所做的一切么？
他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忍住自己内心的悲伤，故作潇洒地背朝童盼盼挥了挥手。
“同乡一场，我不恨你。如你所说，你有权选择更好的。所以，我放手，你去追逐你所谓的爱情吧。”
李承恩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进的花店，他只是从钱包里取出一百二十元，下意识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将店外的一幕尽入眼中，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承恩，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柔声劝说：“小伙子，花既然用不到了，就别付钱了，这款很畅销，我家不愁卖。”
李承恩将那台包装好的智能手机装进背包，抱起那束鲜花，瓮声瓮气地回道：“都做好了，没有不付钱的道理。”
老板娘看了眼跟着男生上了出租车的童盼盼，生怕李承恩想不开，紧跟着又劝：“小伙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其实这个女孩配不上你......”
未等老板娘把话说完，李承恩就出了花店......
津南又飘起了雪。
李承恩回到校园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没直接回宿舍，一是这个时间点儿室友胡以为还在睡觉，二是他还没调整好情绪，也不知怎么跟满怀期待的胡以为解释。
他寻了个偏僻角落，把鲜花放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从津南到沪南，又从沪南回津南，他都没怎么吃东西，所以路上他买了面包和花生，还鬼使神差的买了瓶红星二锅头。
风夹着雪打在脸上，很冷。李承恩就着面包和花生喝着二锅头。原以为酒能带来些许温暖，结果越喝越寒。也不知过了多久，酒精开始上头，压抑的情绪就像蓄势待发的洪水，即将冲开大坝，一泻千里。
李承恩偷偷看着四下，发现周遭无人，从沪南忍到津南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薄薄的积雪中，混杂着悲伤与失落，屈辱与无奈的泪落下便消融不见。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有撕心裂肺的裂痛。李承恩抱着脑袋揪着头发，竭力让自己像个汉子。
正在这时，耳畔传来暖暖的话语。
“哭出声，是不是心里会更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