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齿轮在楚王掌心映着烛火转动,齿槽间沉淀的星辉与案头《燕国水利考》的朱批交相辉映。
叶阳接过庞统递来的麈尾,在云梦泽沙盘上轻轻一拂:\"楚人凿渠引水时,可曾想过让水位自动寻平?\"
雨丝裹着桃瓣扑进明堂,燕国太子玄色深衣掠过青铜鹤灯,袖中滑出的蜜渍梅子滚落在等高线地图上。
庞统用麈尾柄挑起梅核,在代表云梦泽的朱砂圈外划出一道弧线:\"正如这梅核入水必沉至低洼处,水流亦会自寻地势——此乃'等高线'化天意为人力之妙。\"
\"荒谬!\"燕国外交侍郎突然掀翻漆案,竹简哗啦啦砸在鎏金地砖上。
他指着沙盘中精巧的青铜水车模型冷笑:\"太子用巫蛊之术惑乱楚廷,当真以为列国皆如燕地蛮夷?\"赵使趁机将酒樽往齿轮模型掷去,却在半空被玄甲卫的剑鞘截住,琥珀酒液溅湿楚王玄端下摆。
庞统拾起沾酒的齿轮,麈尾扫过侍郎惨白的脸:\"大人可知楚人为何用兰陵酒祭祀云梦泽?\"他忽然将齿轮浸入酒樽,被酒液浸润的青铜竟泛起幽幽蓝光,\"此物遇醇酒则显水文脉络,正是太子妃观星象所创的'地脉仪'!\"
楚王猛地站起身,玄端十二章纹在烛火中明灭不定。
老君王布满茧子的手指抚过齿轮上浮现的蓝色纹路,那些曲折线条竟与案头《禹贡》记载的云梦九派暗合。
叶阳趁机展开羊皮卷轴:\"燕愿与楚共凿灵渠,以'等高线'之法平分云梦水力——届时郢都粮船可直抵易水,燕地铁器亦能溯汉水而上。\"
\"且慢!\"赵使突然抽出匕首刺向卷轴,却在触及羊皮的瞬间被青铜齿轮卡住刃口。
庞统转动麈尾柄部机关,齿轮骤然迸发清脆鸣响,竟将精钢匕首绞成数段:\"赵人怕的不是燕楚修好,是怕云梦泽变成贯通中原的黄金水道吧?\"
楚王浑浊的眼珠突然精光爆射。
老君王拾起断刃在沙盘上划出深深沟壑,汉水与易水在等高线模型间蜿蜒相连,恰似星图上贯日的白虹。
当典客署更鼓敲响子时,他突然将错金剑拍在叶阳面前:\"三日后春祭,太子若能让云梦泽的鲤鱼跃上郢都祭坛...\"
\"何须三日?\"叶阳击掌三声,玄甲卫抬进雕花木箱。
箱盖开启时,满堂惊呼声中竟有活鱼在青铜管道间游弋,汩汩清泉顺着等高线沙盘漫过楚王赤舄——那泉眼分明设在沙盘最高处,水流却均匀浸润每道沟渠。
庞统麈尾轻点管道衔接处的青铜齿轮:\"此乃'自流堰',可保云梦泽七分润楚、三分济燕。\"他突然转向面如死灰的燕国侍郎,\"就像某些人安插在楚宫的细作,自以为藏在暗处...\"麈尾银丝突然缠住梁上黑影,拽下个腰悬燕国符节的蒙面人。
楚王怒极反笑,将蒙面人的符节砸在外交侍郎额角:\"难怪赵使能混进春祭典仪!\"老君王鹰目转向叶阳时已含笑意,\"明日寡人就派令尹带太子考察水闸——不过燕国使团该换批懂水利的人才了。\"
当第一缕晨曦染红云梦泽时,叶阳正用错金剑在盟书上刻下燕国钤印。
庞统望着被玄甲卫\"护送\"回国的燕赵使节车队,忽然将沾着鱼腥味的麈尾在青铜齿轮上一抹:\"太子妃这星象仪当真妙极,连楚宫暗渠走向都算得分毫不差。\"
千里之外的燕国观星台上,林婉指尖的青铜晷针突然颤动。
她望着向危宿偏移的星象仪轻笑,裙裾扫过案上未封漆的信筒,筒中蜜饯正散发着与郢都朝堂上相同的梅子香。
林婉指尖悬着的青铜晷针突然迸出清越颤音,观星台穹顶垂落的二十八宿铜链无风自动。
她踉跄扶住刻满河图的青玉案,看见代表楚地的翼宿星官正与燕国危宿交相辉映,蜜渍梅子的甜香从信筒里漫出来,恍惚间竟与三年前易水送别时的气息重叠。
\"成了...当真成了...\"她将颤抖的唇贴在冰凉的青铜星轨上,泪珠顺着天市垣纹路滚落,在刻着\"云梦\"二字的星位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侍女捧着玄色披风进来时,正看见太子妃赤着脚在星图间起舞,月白深衣扫过案头新制的青铜浑天仪,惊起满室流转的银辉。
千里之外的楚宫水殿,庞统用麈尾挑起条烤得金黄的云梦鲤:\"太子妃当真是神机妙算,连楚人祭祀用的兰陵酒年份都算准了。\"鱼腹中忽然滚出颗蜜饯,叶阳接住时,梅核上竟用朱砂写着\"危宿偏移三度\"。
玄甲卫统领突然疾步闯入,甲胄上的水珠在青石地面洇开蜿蜒痕迹。
他附耳低语时,叶阳手中青铜酒樽忽然倾斜,琥珀色的兰陵酒淋湿了盟书副本上\"五年不征\"的朱砂印。
庞统麈尾银丝倏地缠住窗外飘过的桃瓣,在案几滴酒处摆出个残缺的星象图。
\"报——\"传令官的声音裹着春雷劈开殿内笙歌,捧着错金剑匣的楚宫令尹踉跄跪倒,\"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中山、代、蓟三地诸侯...\"他话音未落,庞统突然用麈尾柄敲响青铜编钟,清越钟鸣竟将后半句话震碎在骤起的春雨里。
叶阳借着整理盟书的动作,将沾酒的手指在羊皮卷边缘轻叩三下。
庞统会意,麈尾扫过楚王刚赐的错金剑:\"说起来,这云梦泽的鲤鱼跃龙门之景,还需借楚宫三丈高的青铜水车才能...\"他突然剧烈咳嗽,银丝般的雨幕里,有个戴斗笠的玄甲卫身影在回廊尽头一闪而逝。
当夜宴散尽,叶阳独坐在滴水的飞檐下。
他摩挲着梅核上的朱砂字迹,忽然听见瓦当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掀开第三片青瓦时,湿漉漉的绢布上画着个被利箭贯穿的星象仪,旁边歪斜的燕篆还沾着蓟地特有的赤铁矿粉。
庞统提着青铜灯笼走近时,叶阳正将绢布凑近烛火。
跳跃的火光里,隐约可见星象仪断裂的支脚竟与燕国观星台浑天仪的构造如出一辙。\"好一招声东击西。\"军师轻笑,麈尾银丝突然刺穿灯笼纸罩,将檐角偷听的灰鸽钉在梁柱上。
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管里,半截蓟地虎符正泛着不祥的血色。
子时的更鼓响到第二声,楚宫西侧忽然传来青铜编钟的乱音。
叶阳霍然起身,玄色深衣带翻的蜜饯罐在地上滚出蜿蜒痕迹,那些梅核排成的形状,竟与林婉信中提到的危宿星轨惊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