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拂着广袤无垠的平原,玉米地里的玉米杆沙沙作响,似在轻诉丰收的喜讯。天空像一块湛蓝的绸缎,丝丝缕缕的白云如同棉絮般随意地铺展着,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为大地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在秋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像是一幅淡墨的山水画。
柳青言一家在这平坦的大地上忙碌收割玉米,男人们手中镰刀寒光闪烁,有力地挥落,一排排玉米杆应声倒下,动作娴熟流畅。“这玉米长得可真不错,今年肯定能交上不少好粮。”大哥割着玉米,咧嘴笑道,眼中满是对丰收的憧憬,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女人们随后忙碌,将玉米棒掰下堆起。柳青言婆家的三弟和四弟在田边欢快地捡着散落玉米,三弟老实憨厚,只顾闷头捡着玉米,不一会儿身前就堆起了一小堆。而那四弟就调皮捣蛋得多,他把玉米当成了自己的“玩具”,捡起一个玉米棒,朝着远处用力扔出去,看着玉米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便兴奋地拍手大笑,“三哥,看我扔得多远!”然后又在田地里跑来跑去,追逐着一只突然飞起的蚂蚱,把捡玉米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大哥在一旁佯装呵斥,他才吐了吐舌头,重新捡起玉米,但没一会儿又开始搞怪,不是把玉米藏到三弟的背后,就是用玉米秸秆在地上胡乱地画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
满载玉米棒的推车陆续归家,院子里很快堆起“玉米山”。接着便是紧张的脱粒工作。一家人围坐玉米堆旁,各持粗木棍。柳青言学着样儿,双手紧攥木棍高举,阳光下棍影修长,她用力砸向玉米棒,“砰砰”闷响中玉米粒飞溅,如金色雨点。起初她动作生疏,落粒寥寥,手臂震痛,不禁皱眉甩臂。此时,她的心中还牵挂着屋内未满四个月的孩子白敬安,担心孩子是否会突然醒来哭闹。
大嫂林慧兰技艺精湛,木棍挥舞,玉米粒纷纷脱落,“噼里啪啦”节奏明快,她边脱粒边指导:“弟妹,顺着纹理砸才省力,像这样。”说罢示范,木棍在空中舞出利落弧线。
男人们负责清理脱粒后的玉米芯,堆积成小山。秋日阳光虽不似夏日酷烈,长时间劳作仍让大家汗流浃背。额头汗珠晶莹,后背衣衫湿透紧贴。院子里的老槐树在秋风中摇曳,地上树影斑驳,金黄的树叶一片片飘落,像是一只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而此时,调皮的四弟又开始不安分了。他看着大家都在专注地脱粒,觉得无聊,便悄悄拿了几个玉米棒,在角落里玩起了“玉米保龄球”,把玉米棒当成球,朝着远处的小土堆滚去,结果没控制好力度,玉米棒滚到了正在脱粒的大嫂脚边,差点把大嫂绊倒。大嫂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他却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大嫂,我在给你们表演杂技呢,给你们解解乏。”引得大家一阵哄笑。可没过多久,他又开始捣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当成披风系在脖子上,手里拿着一根玉米秸秆,模仿着戏台上的武将,嘴里还念念有词:“吾乃常山赵子龙,看我单枪匹马闯敌营!”在玉米堆之间跑来跑去,把玉米粒踢得到处都是。大哥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把他按在旁边的凳子上,严肃地说:“四弟,别闹了,大家都在忙,等忙完了再陪你玩。”四弟这才老实了一会儿,但眼睛还是滴溜溜地转,似乎在盘算着下一个调皮计划。
交公粮的日子来临,平原的道路上被落叶覆盖,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金色地毯,踩上去沙沙作响。柳青言一家把收好的玉米装上手扶拖拉机。男人们喊着号子,齐心协力地抬起装满玉米的麻袋,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一、二,起!”稳稳地将麻袋放在拖拉机的拖斗里。这时,四弟又蹦了过来,非要帮忙,可他哪能抬得动,只是在旁边瞎捣乱,一会儿抓住麻袋一角乱晃,一会儿又跳到拖拉机上,把已经放好的麻袋弄歪。柳青言见状,赶忙上前拉住四弟,温柔地说:“四弟,你先到旁边玩会儿,这里交给哥哥们,等会儿二嫂给你买糖吃。”四弟一听有糖吃,这才乖乖地跑到一旁。柳青言和大嫂则在一旁仔细地整理着,把袋口扎紧,防止玉米撒落。孩子们在周围兴奋地跑来跑去,四弟还好奇地围着拖拉机转圈圈,不时地伸手摸摸这摸摸那。一切准备就绪,柳青言一家满怀期待地开着手扶拖拉机前往粮站。
粮站位于平原的中心地带,开阔的场地里人群熙攘,车辆排起长队,如蜿蜒长龙静卧。人们或低声交谈,或翘首张望。粮站周围的几棵杨树高大挺拔,在秋风中,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议论着什么。柳青言一家在队尾耐心等待,大哥抬手抹汗,目光探向队首:“今天交粮的人真多,但愿顺利。”柳青言微微颔首,眼神隐忧,她心里默默想着:“这公粮交上去,家里的日子就能安稳些,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终于轮到他们,检验员上前,面无表情地抓起一把粮食,仔细审视,眼神似在探寻瑕疵,又凑近轻嗅,随即眉头紧皱,沉声道:“粮食湿度大,不合格,拉回去重晒重挑。”这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一家人的心头。柳青言心里“咯噔”一下,满心的期待瞬间化为乌有,她想:“怎么会这样呢?一家人辛苦劳作这么久,难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大哥也愣住了,脸上满是惊愕:“咋会?都晒了许久。”检验员瞥他一眼,摇头走向下一车。粮站旁的树木在秋风中瑟瑟,枯叶飘零,似为他们叹息,那落叶打着旋儿,仿佛也在为这一家人的遭遇而感到无奈。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返程。途中,柳青言看着垂头丧气的家人,暗自思量着要做点什么来安慰大家。到了镇上,她让家人先回去,自己则趁着排队浪费的时间在镇上逛了逛。此时的小镇,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屋顶的瓦片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她走进一家点心铺,想着婆婆平日里的喜好,精心挑选了几样婆婆爱吃的点心。
回到家中,婆婆赵婉容望着那堆被退回的粮食,眼神中满是忧虑与失落,她呆立在院子中央,嘴唇微微颤抖,嘴里不停嘟囔着:“这可咋办啊?全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结果还是不合格。这粮站的要求也太严苛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哟。”说着,她的眼眶也泛起了红潮,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衣角,身体也微微晃动,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柳青言看着婆婆这般模样,心中虽也因交粮受挫而烦闷,但她还是快步走到婆婆身边。她轻轻拉住婆婆的手,微微仰头,咬了咬嘴唇,眼神中满是关切与坚定,说道:“妈,您别急。这事儿说不定就是因为这几天天气不好有点返潮,咱们再晒晒就好了。您就别操心了,这事儿交给我吧。您这段时间也累坏了,我在镇上给您买了点心,您快去尝尝,消消气。”说着,柳青言双手紧紧挽住婆婆的胳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婆婆往屋里走。她的动作轻柔而耐心,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仿佛脚下的路布满了荆棘,生怕不小心磕碰到婆婆。
进了屋,柳青言先急忙走向摇篮,查看白静安是否安好。见孩子还在安睡,她才轻舒一口气,先仔细地用手掸了掸凳子上的灰尘,才扶着婆婆缓缓坐下。她又赶忙拿来点心,亲手递到婆婆手上,那点心精致地摆在一个小碟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接着,柳青言转身拿起茶壶,为婆婆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婆婆手边,还轻轻吹了吹,让热气散开些。她在婆婆身边坐下,微微侧身,面向婆婆,轻轻拍着婆婆的后背,继续安慰着:“妈,您放心,我一定把粮食重新弄好,保证能顺利交上公粮。您就好好歇着,别累坏了身子。”婆婆看着柳青言忙前忙后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手握着点心,欲言又止。
这时,大嫂林慧兰也走进了屋子,看到这一幕,不禁微微点头。她走到近前,笑着对婆婆说:“妈,您看弟妹多孝顺,事事都想得这么周到,以后您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她严苛啦。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才好。”婆婆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愧疚,轻轻叹了口气,说:“慧兰啊,我知道了,是我以前对不住这孩子。”柳青言赶忙说道:“妈,您别这么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咱们一家人齐心,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一日忙碌后,粮食整理完毕,再次赴粮站时,柳青言一家的心情依旧忐忑。粮站里依旧人头攒动,车辆排得满满当当,喧闹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场盛大集市的嘈杂前奏。他们把粮车推到指定位置后,大家都紧张地盯着前方,大气都不敢出。
柳青言的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她紧紧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冷汗,脑海里不断闪过上次被拒的场景,暗自思忖着:“这次可千万不能再出岔子了,一家人都指望着顺利交上公粮呢。要是还不合格,可怎么对得起大家这么久的辛苦劳作。”
这时,柳青言婆婆家的大哥向前一步,脸上堆满了憨厚的笑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微微弯着腰,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对检查员说道:“同志,受累了,辛苦了,您检查检查,看看这次没有什么毛病吧。”边说边将烟递了过去。检查员微微顿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烟。柳青言大哥赶忙从兜里摸出一盒火柴,他的手指略显笨拙地抽出一根,在火柴盒的磷面上用力一划,“嗤”的一声,微弱的火苗蹿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那颤巍巍的火苗,仿佛那是他们家粮食合格的希望之光,恭敬地给检查员点上烟。检查员轻轻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升腾起来,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围着粮车开始检查。
大哥站在一旁,眼睛紧紧跟随着检查员的脚步,心里默默念叨着:“菩萨保佑,这次一定要顺顺利利啊。这粮食我们都是精挑细选、重新晾晒过的,可不能再出差错。”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不敢抬手去擦,生怕这不经意的动作会惊扰到检查员,影响对粮食的评判。
柳青言的婆婆则在一旁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焦虑与期待,她双手合十,像是在无声地祈祷。她想着家中的生计,想着如果交不上公粮可能面临的种种困难,内心五味杂陈:“这日子过得可真不容易,全家老少齐上阵,就盼着这公粮能顺利交上,可千万别再出啥意外了。”
检查员先迈着沉稳的步伐,围着粮车缓缓转了一圈,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仔细查看粮食的色泽与整体状况,时而停下脚步,用手轻轻拨弄一下粮袋口露出的玉米粒。柳青言一家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引一般,随着检查员的手而移动,每个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随后,他戴上手套,深入粮袋内部,抓出一把粮食。那把玉米在他的掌心,他将其平铺开来,手指灵活地拨弄着,逐粒查看每一粒玉米的饱满程度,像是在鉴定稀世珍宝的成色。接着,他又把玉米放到鼻子下,深深嗅了嗅,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要从这气味里嗅出粮食生长的整个历程。这期间,柳青言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如此漫长,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砰砰”声。许久之后,检查员才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说道:“嗯,这次合格了。嗯,很好很好。”柳青言一家听到这话,顿时如释重负,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哥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喊道:“终于成了!”孩子们也在一旁欢呼雀跃起来,那欢快的声音在粮站的上空回荡。
此番折腾,柳青言疲惫不堪,然交粮任务完成,便觉辛劳值得。
归家后,柳青言瘫坐椅上,回想交公粮曲折,感慨万千。大嫂林慧兰递来水杯:“弟妹,辛苦,总算过关,交公粮每年都是考验。”
柳青言接过,苦笑道:“是不易,顺利交上就好。”
夜晚,柳青言卧于床榻,辗转难眠。窗外秋风拂过平原,树叶摩挲沙沙作响。她索性起身,点亮了昏黄的油灯,坐在简陋的书桌前,拿出纸笔,决定给远在海滨市海滨大学第二食堂上班的丈夫白逸堂写信。她的笔触在纸上轻轻摩挲,眼神中透着思念与倾诉的渴望。“逸堂,今日交公粮之事总算是尘埃落定,过程可谓是波折不断。先是被粮站退回,全家都陷入了愁苦之中,尤其是婆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看着心疼,便想着多担待些,重新整理粮食,好在最终顺利交上了。”她微微停顿,咬了咬笔头,又接着写道,“这一年的劳作,让我深知生活的不易,也更加体会到家人间相互扶持的重要。我时常会想起你在海滨市的生活,不知你在食堂的工作是否顺遂,有没有按时吃饭,会不会太过劳累。每当夜深人静,对你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柳青言的字迹逐渐变得有些潦草,似是情绪有些激动,“我知道我们相隔甚远,但只要想到我们都在为了这个家努力,心中便有了慰藉。希望你一切都好,盼望着你能早日归家,我和家人都很想念你。”写罢,她轻轻吹干墨迹,将信仔细叠好,放入信封,准备明日寄出,仿佛这封信承载着她所有的思念与疲惫,随着秋风飘向远方爱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