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太阳已经升起老高,阳光辉耀,直射病房。
孟诗鹤坐在病床边,看着冢本夫人和山口驾驶兵收拾东西,将一些水果和衣物放进包里。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孟诗鹤说。“还是让佐藤彦二来接我回家吧。”
“不,佐藤太太,你一定得去我家住上几天!我已经让景子小姐去超市买菜去了。”冢本夫人说。“去我家里住,好好补补身体。”
“真的过意不去。”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指着地下的两个包,对山口驾驶兵说:“你把这两个包,先放车上去!”
“是!”山口提起两包东西,走了出去。
刘简之突然走了进来,见冢本夫人在场,便朝冢本夫人鞠躬道:“谢谢冢本夫人这几天照顾美惠子。”
“你不忙了?”孟诗鹤问。
“还是忙。这两天东京广播电台的收听率有所下降,东京五大报却卖得很火,前天一早,神尾社长把我和美由纪小姐叫到他办公室,骂了我一个狗血喷头。”
“那你还有时间来这儿?”孟诗鹤说。
“美惠子,我们还是直接回家吧?”刘简之说,“住在冢本夫人家,也太麻烦冢本夫人了,说出去也不好听,以为我们恃功讨赏。”
“佐藤君,这几天你会一直待在家里吗?”冢本夫人问道。
“我正在为中国战事报道焦头烂额,哪来的时间?”刘简之顿了顿,低声说,“不过,我会照顾好美惠子的。”
“佐藤君,您告诉我,您怎么照顾好美惠子?”冢本夫人说,“美惠子现在必须24小时身边有人,您能做到吗?”
“我……”刘简之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做不到。”冢本夫人说。
“佐藤君,你还是让美惠子去冢本大佐家吧。”宋春萍穿着白大褂,拎着一个大大的药袋走了进来。“美惠子小姐的伤还没有好彻底,身边确实离不开人。”
孟诗鹤连忙困难地站起身,朝宋春萍鞠躬道:“谢谢伊藤医生,给您添麻烦了。谢谢!”
宋春萍把药袋递给孟诗鹤说:“这些药带回去吃。记得三天以后,到医院来换药。”
孟诗鹤说:“是。”
“佐藤太太,我们走吧!”冢本夫人瞥了刘简之一眼,搀起孟诗鹤说。
“佐藤君,你忙你的去吧。”孟诗鹤转身向宋春萍再鞠了一躬,和冢本夫人一起,走了出去。
上了汽车,山口驾驶兵把车朝家开去。
这是孟诗鹤第一次坐上冢本大佐的汽车,这车要比刘简之那辆达塔桑宽敞得多,后排座椅后面的行李箱甚至可以装载一个人。
把窃听器放在哪个位置,才不会被发现呢?
孟诗鹤悄悄松开鞋,用脚将一只鞋推进前排的座位底下。随着汽车的颠簸,不到一分钟,那鞋又从座位底下移了出来。
整个路上,孟诗鹤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汽车在冢本大佐家门口停下来,孟诗鹤都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
“到了,美惠子。”冢本夫人说。
山口驾驶兵下了车,为孟诗鹤打开了车门。
冢本夫人从前排下了车,站在车门口,伸手扶着孟诗鹤,慢慢从车里走出来。
“慢点,慢点。”冢本夫人在一旁不停地叮嘱。
木村景子赶紧迎过来。
几乎目睹了孟诗鹤为冢本大佐挡枪全过程的木村景子,对孟诗鹤的行为佩服的五体投地。
“夫人回来了?”景子看了孟诗鹤一眼,朝冢本夫人鞠躬说。
“去把书房隔壁的房间收拾一下, 把被子换一换,佐藤太太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冢本夫人说。
“是。”景子提着山口驾驶兵从车上卸下的两大包东西,走进屋子。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我住几天就回家。”孟诗鹤说。
“佐藤太太,这话你说一百遍了。你就在大佐这儿安心住下,住多久都行。”冢本夫人说。
冢本夫人把孟诗鹤搀扶到楼上客房,木村景子已经铺好床单。见孟诗鹤进来,连忙把孟诗鹤扶到床上躺下。
“还有东西忘记拿上来,我去拿。”冢本夫人连忙走了出去。
“佐藤太太,您想喝点什么?”木村景子微笑着对孟诗鹤说。
孟诗鹤回想了一下,景子还是头一次对自己微笑。
“随便什么都行。”孟诗鹤说。
“我今天去超市买东西,超市里有好多人向我打听你,说你是我们日本的女英雄。”景子说。“您为救冢本大佐受了伤,我应该好好地照顾你。你想吃什么喝什么,我随时给你做。”
“给您添麻烦了。”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走进来,把装药的袋子,递给孟诗鹤。
“你的药袋,差点忘了。”冢本夫人转身对景子说,“先烧点味噌汤给佐藤太太喝。”
“是。”景子快步走了出去。
“冢本夫人,”孟诗鹤说。“我没事,您去画您的画吧。我想,等我的伤好了,我去张罗,给夫人您办一个画展。”
“办画展?”冢本夫人兴奋了三秒钟,又突然冷静下来。“我画的这些画,恐怕还不能登大雅之堂……”
“冢本夫人,您的画已经达到了办画展的水平,只是量还有些少。”孟诗鹤说,“我们俩可以联合办一个画展,地点就选择在国家展览馆。”
“我真的可以办画展了吗?”冢本夫人再次兴奋起来,喜颜悦色地说。
孟诗鹤点头说:“当然!”
“太好了!太好了!佐藤太太,那您好好休息,回头我让景子把午餐送到你房间里来。”冢本夫人说。
“谢谢冢本夫人!”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走了出去,顺手拉上了房门。
孟诗鹤从宋春萍给的药袋里,取出一个药盒,又打开药盒,从里面取出一架微型照相机,顺手藏进被子里。
窃听器呢?宋春萍是不是忘了?
孟诗鹤想。
宋春萍做事谨慎,极少疏漏。
尽管参加特工组之前她只是一个全科医生,杨长官却让宋春萍以督导员的身份来领导整个特工组。当然,刘简之是一组之长,杨长官也明确宣布,关键时刻,刘简之有权做出最后决定。
但刘简之对宋春萍尊敬有加。
不知什么时候,孟诗鹤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此后的几天,孟诗鹤一直住在冢本夫人家。冢本大佐偶尔回来,跟孟诗鹤说几句话。他仍然是包不离手,孟诗鹤不敢轻易行动。
她无法判定包里面装的是文件还是茶杯。
为一只茶杯暴露了身份,那就冤得不能再冤了。
一个下雨天的傍晚,电闪雷鸣。
木村景子赶紧关上所有的门窗。
霹雳撕裂天空,房子里的灯突然全灭了。
冢本大佐冒着大雨走进屋子,全身湿透。他在玄关处摸索着脱下衣服,光着膀子,赤脚爬上楼梯,将文件包放进书房,转身进了浴室。
机会千载难逢。
孟诗鹤打开门,拿起照相机,迅速潜进书房。
这次,冢本大佐终于没有让孟诗鹤失望。
冢本大佐的文件包里,装的不再是茶杯,而是厚厚的两份文件。
孟诗鹤心情激动,热血上涌。她拿出照相机,对着文件疯狂拍照。一张,又一张......
“不着急,慢慢拍。”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响在耳际。
孟诗鹤倏然转身,发现冢本大佐光着膀子站在身后,正在对着自己邪恶地发笑,让孟诗鹤感到毛骨悚然。
“继续拍呀!我看看你相机里有多少胶卷。”冢本大佐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温和地笑着说。
看来,难以脱身了。
孟诗鹤把文件朝冢本大佐砸去,然后跑向窗前,打算夺窗而出。山口驾驶兵突然从窗外跳进,挡住了孟诗鹤的去路。
孟诗鹤握紧拳头,转过身,决定跟冢本大佐来一场拳击大战。
“别费劲了。”孟诗鹤突然听见山口驾驶兵说话,“冢本大佐得过全日自由搏击比赛的铜牌,佐藤太太,你不是大佐的对手。别看不起我,先跟我来打!”
孟诗鹤猛然转身,一拳打向山口驾驶兵。
但她只是击中了空气,定睛一看,山口司机已经倏然不见!
孟诗鹤回过头,看见冢本大佐仍站在原地,双手抱臂,休闲微笑。
“你瞒不过我,佐藤太太。很不幸,你的苦肉计演过头了。你跟你先生,那个什么彦二,都是中国间谍。”冢本大佐说。
孟诗鹤一拳击向冢本大佐。冢本大佐伸手回挡,孟诗鹤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山口驾驶兵又现身窗前,拍着掌,面露讥笑。
孟诗鹤突然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额头,睁开眼睛,却见木村景子跪在身边。
“佐藤太太,被子是不是太厚了,让您出了很多汗。”木村景子微笑着说。
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
“是有些热。”孟诗鹤说。
“我给您换一条薄一点的被子。”景子说。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孟诗鹤说,“我受了伤,怕冷。”
楼下突然有了动静。
“冢本大佐回来了。您好好休息,我下去看看。”景子连忙站起,转身拉上门,走出屋子。
孟诗鹤立即从床上爬起,贴着门倾耳偷听。
景子说:“大佐,您回来了?”
冢本问:“夫人呢?”
景子说:“夫人在画室里画画呢。”
隔了几秒钟,响起冢本夫人的声音。
“冢本君,你回来了?包里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冢本夫人说。
冢本说:“好东西。佐藤太太呢,她怎么样了?”
冢本夫人:“佐藤太太在客房里休息。”
冢本说:“我上去看看。”
跟着响起冢本夫人和冢本大佐爬上楼梯的脚步声。孟诗鹤连忙回到床边,躺进被子里。
紧跟着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佐藤太太!我可以进来吗?”冢本夫人在门外说。
“请进来吧!”孟诗鹤说。
“大佐来看看你。”冢本夫人把门推开,冢本大佐便微笑着走进来。
孟诗鹤想起了刚才做的梦,心里一哆嗦。
“感觉怎么样?”冢本大佐盘腿坐下来,问道。
“好多了。”孟诗鹤随意地看了一眼冢本大佐手上提着的文件包,文件包鼓鼓囊囊地。
几乎让孟诗鹤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在梦境。
孟诗鹤双手撑起身体,想要坐起。
“别动别动,佐藤太太真是受苦了!不要着急回家,就在这儿多住几天。”冢本大佐转头对冢本夫人说,“让景子给佐藤太太做点好吃又容易消化的。”
冢本夫人说:“已经让景子小姐在做了。”
“那么,佐藤太太,你好好休息。”冢本大佐站起来,提着包走了出去。
“谢谢大佐。”孟诗鹤说。
“很快开饭。”冢本夫人说,也跟着冢本大佐走了出去。
冢本大佐走下楼,直接进了厨房,从文件包里拿出一条鰤鱼,递给景子。
“做给佐藤太太吃。”冢本大佐说。
“好的。”景子说。
一个小时以后,景子推开孟诗鹤的房门,端着放满饭菜的木盘进来,又搬过小膳桌,放到孟诗鹤睡的榻榻米边上。
“这是鸡腿咖喱饭,这是溏心蛋,这是鸡肉筑前煮,这是高津汤豆腐。这是鰤鱼,是冢本大佐专门买给您吃的。”
景子一样一样地把饭菜摆在矮脚膳桌上。
“谢谢!”孟诗鹤说。
景子说:“需要我喂你吗?”
孟诗鹤说:“不用了,谢谢!冢本夫人他们……”
景子说:“冢本夫人跟大佐都在饭厅里吃饭。”
孟诗鹤说:“你去服侍他们吃饭吧,我自己吃就行了。”
景子说:“那你慢慢吃,我下楼去了,有事叫我。”
孟诗鹤说:“你去吧。”
景子站起身,向孟诗鹤欠欠身,走了出去,顺手拉上了门。
孟诗鹤从被子里取出微型照相机,一骨碌爬了起来,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推开一条缝。
见外面没有动静,孟诗鹤连忙从客房里走出,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口。
饭厅里传来冢本大佐和冢本夫人说话的声音。
“收音机里广播了佐藤太太的事迹,现在你跟佐藤太太都是东京名人。”冢本夫人说,“可是,向你开枪的人,一天没抓到,我一天不得安心。”
“宪兵司令部的山本大佐正在全力寻找凶手,用不了多久,就会逮住他们。”
孟诗鹤回转身,悄悄推开了冢本书房的门。
孟诗鹤一眼看见,冢本的文件包,放在办公桌的桌面上。
这是孟诗鹤第二次进入冢本大佐的书房。她想起了冢本夫人那句话,包里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
可眼前的文件包并不鼓鼓,也不囊囊。孟诗鹤轻轻拉开文件包的拉链,把文件包打开。
跟上次一样,冢本大佐的文件包里,除了那个旧茶杯,仍然空无一物。
而且,孟诗鹤还闻到了一股鱼腥味。
孟诗鹤瞬间明白了一切,失望地把包放回原处。
但孟诗鹤并没有就此离去。她再一次一个一个地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无一所获。
孟诗鹤不再犹豫,立即从冢本书房走了出来。
孟诗鹤走回客房,藏好照相机,坐在榻榻米边,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
瞬间将膳桌上的食品吃掉一半。
冢本夫人突然出现在门口,微笑地看着孟诗鹤。
“佐藤太太,景子烧的料理,还合你的口味吗?”冢本夫人问。
“挺好吃的。比我自己做的好吃。”孟诗鹤说。
“饭菜不够的话,我让景子再拿点给你。”冢本夫人说。
“不用了,”孟诗鹤说,“桌上这些,我都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