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獙君和烈阳说完白芷的事,小夭和相柳心中已有了计较。他们几乎可以确定,白芷就是神农王小女儿女娃。她溺水以后化成精卫,被王母的好友发现,带到玉山化解怨念。如今怨念消散,学艺已成,王母便放她下山游历。
小夭和相柳相视一笑。
小夭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相柳又解了她的酒禁,高兴得不得了,四个人拼酒划拳,谈天说地,直到月上中天。
第二天上午,小夭还在睡着,却收到暗卫传来的消息。小夭立刻叫了相柳,辞别了獙君和烈阳,一同下了山。
暗卫报告说,昨日夜里,青丘有一拨人趁着夜色离开青丘,向着西南方向来了。王岩派他来给王姬传信。其余人一直暗中跟踪他们。但是因为不知对方底细,未敢轻举妄动。
小夭说,“你们做的很好,你先回去,有新的动静继续报给我。”
暗卫得令,踏上坐骑离去。
小夭看着相柳,“相柳,义军会不会有事。我们回去吧。”
相柳点头,灵力化成信鸟向东北飞去,唤来毛球,二人踏上白雕,赶回清水镇。
傍晚时分,到了清水镇外。相柳目力极好,在雕背上便看见地面上有异动。毛球知主人心意,俯冲而下。相柳对小夭说了声“躲好”,便戴好面具跳下白雕,加入战局。
小夭这才看清,十几个刺客正在与神农士兵打斗,已经有士兵受伤。不远处是一队运输粮草的商队,辎重车周围倒着十几个人,已经没了气息。看来这些黑衣人先杀了运粮的镖师,埋伏在粮草周围,等着义军派人来查看时,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的衣着,小夭虽然离得远,却也看的清楚,与那日袭击相柳的人正是同一样式。也许,他们等的就是相柳。
看来,上一次没能除掉相柳,青丘狐狸又坐不住了,只是没想到,他的智谋如此有限,竟想故技重施,重伤相柳,取相柳性命。却没想到,如今小夭在相柳身边,拼命也要护好相柳的命。而小夭,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玟小六了,她的身后,是为她而来的高辛俊帝,和日益强大的高辛国。
小夭见对方人多势众,灵力高强,担心相柳受伤,立刻唤来暗卫过来帮忙。
俊帝的亲卫,战力自是不同凡响。他们同相柳并肩而战。
小夭藏在不远处一棵大树后面,她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涂山暗卫,必定随身带了避毒珠,她的毒也派不上用场。她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给相柳添麻烦。她躲在暗处,手上弯弓搭箭,时刻准备。
相柳白衣翻飞,弯刀如月,身形鬼魅。
那些黑衣人怎么也想不到,九命相柳竟然会有帮手,还是战力超群的帮手。此役非但未伤及相柳分毫,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那十几个黑衣人便只剩一个活口,相柳扫了一眼满地尸体,弯刀一挥,结果了他。活口留与不留,已无甚意义。
小夭从树后跑出来,先去探相柳的脉息,看他有没有受伤。相柳笑着朝她摇头,“并未受伤。”又转身对暗卫们行礼,“今日多亏各位,九命相柳感激不尽。”
暗卫们都是一愣。
小夭也是一愣,随后朝着相柳嫣然一笑。九命相柳,不是凶残的妖怪,他本就是温润有礼的谦谦君子。
相柳戴着面具,神色郑重。
暗卫们略显局促,向相柳回礼,“将军不必客气,此处无事,我等告辞。”
小夭喊住他们,“有没有受伤,我这里有伤药。”小夭拿出几瓶疗伤的补药,递给暗卫。
暗卫们连连摆手,“谢王姬关心。全仗相柳将军灵力高强,我们只是打打下手,并未受伤。”
小夭笑笑,“好,那就不留你们了,好好休息,青丘那边,继续盯着。”
“遵命。”暗卫行了一礼,转身唤来坐骑离去。
小夭抱了抱相柳,跑到士兵中间,要帮他们治伤。因为军师在侧,士兵都有些不敢劳烦小夭动手,都说自己没事,回营里让军医包扎便可。
小夭拿出随身带着的布条,棉片,一边处理伤口,一边笑着说,“有伤怎么能不治呢,我是医师,听我的。”
士兵们看看小夭,又看看军师。相柳背对着他们,没有回头,语气平的像玉山上的清风,“听她的。”
得了相柳的命令,士兵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有夫人在,好像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小夭手脚麻利,十几个伤兵没一会儿就处理好了。
士兵们重整队伍,掩埋了镖师的尸体。相柳命他们守在原地,他带着小夭回营,派人接应粮草。
这里离军营不远,毛球只飞了几个呼吸便到了。
相柳抱着小夭跳下雕背,朝她笑笑,“连日奔波,去睡一会儿吧。”小夭应了,看着相柳进了共工的营帐。
一个时辰以后,相柳辞别共工出得营帐,却见小夭正睡在共工营帐门前:窝在一张藤椅里,身上盖了毯子,怀里一本医书,一只手垂着,一只手搭在书上。显然是看书时不知不觉睡着了。
相柳眉头微皱,歪头笑笑,弯下腰连人带椅子一起抱起来。
小夭人一离地,立刻惊醒, 慌张地四处张望,“我没睡!”
“是,你没睡,”相柳无奈地摇头,连人带椅子放下来,“你是暂时进入了秘境,那里什么都有。”
小夭抓起书和毯子,从椅子上弹起来,“不就是白日梦,我懂。”说着用了灵力,把椅子挪到一旁,挽上相柳的胳膊,“走吧。”
“去哪?”
“青丘啊。”
相柳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青丘?”
小夭一脸骄傲,“我不仅知道你要去青丘,我还知道,你想趁我睡着偷偷溜出去。”
相柳别过头,轻咳一声,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本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小夭应该在营帐里安稳的睡着,他便让她留在这里,独自去青丘。却没想到,这姑娘居然睡在这里,他实在没法看着小夭大冬天的睡在外面。
“被我猜中了吧。”小夭一脸得意,“我就知道,你想丢下我自己去青丘。所以才在这守着你,没想到还是睡着了…”小夭越说声音越小,若是相柳真的狠心丢下她,岂不误事?
相柳只能笑着摇头,如今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了。
小夭笑嘻嘻地,拉着相柳进了军帐,看见榻边摆着木盆,木桶,木桶里是用灵力护着的热水,还冒着热气。旁边一个小瓮,里面是黑色的药膏。
小夭弯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大人,请就位,小人这就为你染发。”
相柳噗嗤笑了出来,摸了摸小夭的发髻,“怎么想的这样周到?”也不客气,脱了鞋躺在榻上,等着小夭给他染发。
小夭动作很快,边染边说,“我知道你一定担心意映,急着去青丘,若是用灵力维持黑发,太麻烦了,我就提前准备了。” 小夭手上动作不停,虽然她很享受给相柳染发,却知此时不该流连。一炷香工夫,小夭为相柳洗去药膏,银河般的长发,此时倾泻如墨。小夭还是忍不住又摸了几下,相柳头发,真是太滑太顺了,让人爱不释手。
相柳自己烘干了头发,束了发冠,心念微动换上了一身檀色衣袍,小夭有样学样,周身灵力涌动,也换上一套胭脂红色的衣袍,外面披了相柳送她的貂裘。两人化成一阵风雪,出了营地。
出发前,小夭唤来青鸾,用灵力写了封信送到五神山。
毛球飞了一夜,小夭也偎在防风邶怀里美美的睡了一夜。
清晨时分,小夭醒了。防风邶一双明眸笑看着她,“王姬,青丘到了。”
小夭坐起来,揉揉眼睛,远处的青丘山上,几十个园子依山势而建,冬日的熹微晨光里,雕栏玉砌,流光幻彩。小夭鼻里哼了一声,“呵,又来青丘了。”
青丘城越来越近。
小夭忽然心痛。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只是想起了青丘城里,死斗场外的长街上,她说“如果你从死斗场里逃出来时,是我救了你该多好”,而防风邶呢,想摸她的脸颊,却在触碰的那一刻,把她推进了涂山璟的怀里。
她随着涂山璟离开。
他呢,把自己推入无边的黑暗,形单影只,凄然寂寥,徐徐走向他早已选好了的结局。
那时候的他,心有多痛呢?
小夭就那样直挺挺的坐着,没有表情,她的泪就像倾盆大雨,不住地滴落。
邶也还记得神识里的事。他的心也在痛,有情蛊传来的小夭的心痛,也有他自己的。他微微皱眉,抱住小夭,额头抵着小夭的额头,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又在她额头颈间印下密密的吻,两枚牙齿慢慢变长,轻轻咬破她的脖子,没有吮血,只是轻咬、亲吻,吻得小夭又麻又痒,缩了脖子,身上某处升起一阵异样,才轻轻舔舐伤口,留下一个淡淡的吻痕。
防风邶扶起缩在他怀里的姑娘,让她直面自己,“小夭。”
小夭撅着嘴,脸上还挂着泪珠。
邶直直地盯着小夭的眼睛,“我不会再推开你,你记住了吗?”
防风邶的语气很霸道。
小夭讷讷地点头。
“你是我的人,听我差遣,记住了吗?”
小夭终于笑了,心痛也同时消失。她伏在邶的胸口,满是泪痕的脸在邶的衣襟上蹭来蹭去,“我已经洗涮的很干净了,就等大人您来临幸了。”
邶在她腰上轻轻捏了一把,“又撒谎。”
小夭大笑起来,搂着邶的脖子,吻上他的薄唇,轻轻撕咬,直把他的唇咬得又红又肿才放过他,“我也做了标记,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找到你,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青丘城外,防风邶和小夭换乘天马,两人并辔而行,都是一身红衣。
五陵年少,银鞍白马,意气风发。
两人信马由缰,在青丘城的长街上闲逛。清晨行人稀少,可这一对红衣白马的少年夫妻,实在太过惹眼。
小夭笑着感叹,“可惜,此时花还未开。”
邶挑眉笑道,“王姬想去胡姬酒肆了?”
小夭惊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邶策马靠近小夭,低声道,“你只一个头,都能猜到我的想法,我可是有九个头。”说罢头一昂,发尾飞扬,朗声道,“走吧。”
邶老马识途,说话间就带着小夭到了一家歌舞坊。
二人下马,小厮牵了天马,邶抬手道,“王姬,请。”
小夭笑着,手搭在邶手里,“公子请。”
正在此时,信鸟飞来,落在邶手上,无声无息地消失。
防风邶要了一个包间。小二引着他二人上了楼。歌舞坊的生意都是晚上忙,此时恩客离店,姑娘们还在睡觉,整个楼里都是静悄悄的。
入得包间,邶招呼小二点了这里的招牌,胡辣汤和水煎包。
小夭边吃边问,“邶,今日这么招摇过市,你是想通知涂山璟,我们来了青丘吗?”
“聪明。青丘是涂山家的老巢,我们两个外人这么惹眼,一进城就有人发现。”
“所以你才处处叫我王姬,对不对?”小夭咬了口包子,汁水流下来,邶笑着拿出帕子帮她擦嘴。
“对。”邶端起小夭的汤碗又放下,推到小夭面前,“不烫了。”
小夭嘴里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只好用油乎乎的唇吻上邶的脸颊。邶宠溺的笑,为她擦去嘴上的油,“慢点吃。”
小夭咽下一口包子,“这包子真好吃,你常来这里吃吗?”
“嗯,若是来看意映,就会到这里住下。”
小夭色眯眯的笑看着防风邶,“你跟这的姑娘熟吗?”
邶歪头想了一下,点点头,“你说的是赛西施,还是顾小小?”
小夭伸出一只油手在他臂上拧了一把,蛮横地说,“以后不许看别的姑娘。”
“王姬有命,莫敢不从。”
“信鸟回来说了什么?”
“防风家答复,意映一直在青丘,没回过北地。”
小夭点头,看来意映真的出了事,“邶,我们要在这里等吗?还是直接去青丘救意映?”
“不急,意映是涂山璟的未婚妻,如今防风家有高辛的势力撑腰,青丘不会为难意映。”
邶说的有道理,可小夭还是忍不住担心,上一世意映的结局让她知道,涂山家根本没有底线。
小夭又忽然想起,好像这一世,邶还是第一次带她到歌舞坊,便好奇问道,“邶,你现在不用来歌舞坊议事、打探情报了吗?你好像很少来。”
“不用,我现在有了更准更快的情报来源。”
“是什么?”小夭止不住好奇。
“高辛细作。”
小夭吃惊,可又毫不意外,“原来你和父王,已经配合的这样天衣无缝了。”
“是,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发现,有高辛细作有意无意地向我透露消息。我那时还信不过他们,现在想想,父王真是用心良苦。”
小夭点头,“是啊,我真的没想到父王会为我至此。就算是回来以前,我也不知道父王会暗中跟着我,保护我。有父王,我才能活着回来,再见到你。”小夭说着,心上又隐隐作痛。
邶揽过小夭,“我们不想了,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