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谷很满意陈文杰的态度，之前他就想过如何解决这田地兼并的问题，这些士绅富商们平日里虽各有龌龊，但若是官府要动他们的财富，必定会拧成一团，到时候只怕两败俱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内部瓦解，一个个来，最后抛出一张大饼。
想到这里孟谷态度温和了许多“陈家主请起，杜广王震给陈家主看座看茶。”
“是，大人”
陈文杰站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王震手疾眼快的拉了他一把，陈文杰连忙道了声谢，站定后很有眼力劲的道:“大人公务繁忙，小民就不在此多加叨扰了，这就回家里整理一下，日后好听大人安排。”
孟谷闻言笑道:“陈家主自便，王震送送陈家主。”
“不敢，不敢，小民自己走便好。”
王震向孟谷抱拳道:“是，大人。”说着走到陈文杰面前，比了一个手势道:“陈家主请。”
陈文杰心里下意识的哆嗦一下，他可没有忘记这位刚刚到怒状，连忙道:“不敢劳烦，不敢劳烦。”
其实陈文杰和衙门里的捕头捕快还有冯厚杨敬文很熟，毕竟要经常打交道，他以为此次来这些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给他说两句好话，毕竟新县令来不过几月，自己同他们才是一道上的，谁知他们不仅不为自己讲话，还给他施压，真是万万没想到啊！不过，这位大人果然不一般。
厅里孟谷和杜广几人说着话。
王震很快回来了，嘴角上扬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孟谷看了，问道:“王震，陈家主做什么了？”
王震一愣，抱拳答道:“大人，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刚刚陈家主走的时候留了一些东西，说是给大人压压惊，我想着只是一点东西便宜他了，就替大人收下了。”
孟谷似笑非笑的道:“替我收下？说说看都有什么？”
王震嘿嘿的道:“本来就是嘛，这又不是贿赂，是他向大人赔罪的，不要白不要。有银票，上好的布匹，还有百年的人参，人参说是给夫人的。”
“你还有理了？”孟谷道:“不过你有句话说的对，这是赔罪的，不收的话，他估计就要寝食难安了。”
王震兴奋的道:“对啊，大人，就是这个意思。”
“银子有多少？”
“两千两”
孟谷不禁哑然，还是小看这些人了，随即说道:“这样这银子本官拿六十两，冯大人杨大人何教谕各五十俩，陈绍沈朗子盛高明一人二十俩，你们几个还有大力随我去州府和上次押送税贡的一人八俩，剩下了所有文官衙役一人三俩，衙门里的几个管事各二两，仆从的一人一俩。
余的作为我们石山县衙的基金，暂时放在冯大人那边。布匹的话，几位大人还有你们几个有夫人闺女的约一约和小灵一起选选，分了。至于人参，一部分留给我母亲用，另外的放在衙医那边，大家适情况用它。”
杜广几人完全没有料到孟谷会如此处理，一时间愣在哪里，反应过来欢喜道:“多谢大人。”
大辰官员的俸禄并不是很高，特别是麟庆帝上位后，钱这个东西谁也不嫌多是不！
其余人还在那边开心，杜广道:“大人，这个基金是啥？”
孟谷道“算是我们自己的私款，日后不管是文会还是武会，或者衙门里一起聚餐都可以从里面出。”
王震摸了摸自己的脑壳道:“还是大人想的周到。”
孟谷笑道:“周不周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以前你们做了什么，我不会翻旧账，以后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做违法的事，就不要怪本官不讲情面，还有这样的事下不为例。”
在场的人连忙躬身道:“是，大人。”
孟谷道:“大家做自己的事去吧，我去文房看看，不用跟着。”
几个人拱手道:“是，大人。”
衙门里发银子，让众人开心不已，知道真正原因的只有几个人，他们自然不会乱说，对其余人的说法是对秋收一事辛苦的犒劳，众人对孟谷又是一阵感激。
两天过得很快，孟谷再次穿上官服时加了件肖姨新做的厚衣，下月初三便是立冬，这时候已经有些凉手凉脚了。
县衙二堂里石山县一众官吏围在一张朴素的大桌旁。
孟谷拿了一本装订好的书上面写着《石山县冬日救灾计划》没有办法孟谷两世都没有当官的经验，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去摸索这个新地方，然后照着记忆中的成功案例进行按照实际情况的改动，现在开一场大会讨论一下细节，以求方案实行的合理。
手写的书籍字有些许潦草，中间还有许多涂黑改动的地方，首先接过的是冯厚，他旁边的杨敬文连忙凑过去一起看。
冯厚看完将书册往下手传，面上有些疑惑的道:“大人，这...”
孟谷道:“只是我个人的构想方案，我们为官着，自该想民之所想忧民之所忧，于百姓而言在意的不过吃穿住行。”
“大人提的有些方案怕是...”
孟谷点头，认真的道:“我知道，所以把诸位聚在一起，嗯，就是开会，大家集思广益看看如何处理会更好，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们也在生活之中，大家说说自己真实的想法就好。”
冯厚没有再说什么，他在孟谷的眼里看到了真诚，不管结果如何，这份心已是难得。
书册传了一圈，皱眉思索的大多是文人，像高明和陈绍看了又好像没有看。
许久之后，褚子盛最先开口“看完大人的方案卑职先说几句吧，大人的担忧没有错，田地的不良循环是一切事情的起因，原本租调制是为了禁止田地过分买卖，如今只剩一个形式，冬日最为典型，县里每年都有冻死的百姓，百姓们不想活着吗？百姓们不勤劳吗？都不是，石山县靠近百姓的山林七成是有主的，它们的主人除了祖坟游玩大多不使用这些山地，也不容许别人使用，山上干柴不少，却无人敢上山去捡，或买或更勤快或要去更远的地方，是压倒那些困苦的人的最后的稻草。”
孟谷道:“不错，子盛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大家看看如何解决这件事？”
杨敬文道:“话虽如此，但这些山头都是他们花钱买的，更是有衙门做的公正，如何能让他们再吐出来？”
孟谷道:“这就是县里当下最要紧的事。”
孟谷拿着书册翻开一页指了指，说道:“冬日救灾主要就在于房屋，柴火，被子，粮食这四项，冯大人你如何说？”
冯厚摸着自己的胡须道:“县里每年都有备救灾款项，但是款项有限只能救急，若是如大人这般分配怕是远远不够。”
何教谕道:“大人，县里的考院倒是有一些陈被，十年以上的可以挪动，不过来年需得补上。”
孟谷点头，说道:“还有呢？大家都说一下。”
高明道:“大人，兄弟们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大家不当值的时候，几个人组织队伍带村民们去远些多伐点柴火，也正好锻炼锻炼。”
高明说了，陈绍不甘示弱的说:“大人，我们兄弟也是，愿意听从大人安排。”
杨敬文道:“和款项一样，县衙的粮食有限，只能同村里相互救济一下，这点上我可以查一下户籍看看能怎么安排。”
“...”
“...”
六房书吏各自都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孟谷静静的听着，待他们说完后，问道:“子盛，听了之后怎么说？”
褚子盛道:“治标不治本。”
孟谷点头:“没错，一个操作不好，恐怕引起反效果。得从那些士绅宗族商贾身上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才行。”
“可是”杨敬文有些迟疑的说:“那些人并未触犯我大辰律例，我们即使是官府也不能强迫他们交出钱财啊！”
冯厚道:“家族大了，总有些说不清的东西，这点毋庸置疑。不过若是这样做了，怕引起他们的联合反抗，他们同普通百姓不一样有钱有人有地，怕是...大人要慎重啊！”
何教谕道:“两位大人说的极是，我石山县现如今还在本县中的童生秀才学子大多出自士绅宗族，万万动不得的。”
冯厚又道:“石山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县中的车行，马行，武馆，妓馆，酒肆，茶楼，客栈每年会向衙门交些“保护费”，不瞒大人说，往年里这笔钱会作为大家一年的辛苦费发下去。大人说的对，以前是我们狭隘了，今年就用这笔钱来救灾吧”
杨敬文何教谕高明几个人都是同意的，纷纷看向孟谷。
孟谷道:“冯大人说的这件事再议，不过先跟你们说明，不该拿的钱我们衙门不容许拿。另外兄弟们确实辛苦，事情本官记下了，等冬日过了后再另外安排。”
“是，大人。”
“好，现在我们回归正题，既然由官府向他们“征集”行不通，那我们就换个思路，让他们主动交出来。”
褚子盛道:“大人可是有了主意？”
“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你们听听然后说一下自己的看法。”
“大人，请讲。”
“我初来石山县曾坐牛车逛遍了石山县外的村庄，在西城外向南有座坡度并不大的荒山，呈大波浪形，它的后方有几座险峰屹立，颇为壮观。按照道家风水来说，背倚奇峰，远眺县城，中有九曲溪环绕，是个极好的地方。”
冯厚问道:“大人说的可是山溪山？”
“正是。”
杨敬文道:“五十多年前那里也有人家居住的，后来溪里死了人造成了很严重的瘟疫，那年正好又有天灾，听老一辈人讲官府放火烧村，后来别的地方死的人也往那边扔，最后就荒废了，到如今还未有村子愿意在那边落户。”
褚子盛道:“大人准备如何利用？”
孟谷拿了毛笔，刷刷几下画出了山溪山的草图，指着波浪处道:“让人宣传这里是风水宝地，然后把这里做成最高档的坟地，让那些人主动来买来换。”
冯厚几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高明摸着脑袋道:“大人，他们自己有山头，要买这个啊？”
褚子盛在一旁道:“大人似乎很有把握？”
孟谷指了指道:“大辰的田分为分田授田课田，其中课田为道僧和有功名的士子所有，不在纳税范围内，以至于我石山县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快二十来座，真正的出家人几何？所以我准备在这里和这里建新的寺庙和道观把他们集中起来。”
“寺庙和道观？”
“对，到时在众多这些人中选出两个德高望重的人来担任观主和主持。以后列个章程，不是什么人说一句有道理的话或者剃个度就可以蒙混出世。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道家盛世归隐乱世背剑救苍生，这些高尚的情操岂能让部分人祸害？”
杨敬文听直直点头，随后问道:“大人，这和坟地有和关系。”
褚子盛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说道:“大人，好一招一箭双雕啊。不，应该是一箭三雕。”
孟谷笑道:“那子盛说说。”
“陛下这些年来愈发信佛信道，所以建造寺院道观若是有一定规格可以上报，得部分州府拨款，不过得到达朝廷的要求，这个先不说。这两座一旦建成相当于石山县内唯二官府承认的观庙，再加上别的观寺整顿，这里将来必定有大量的香火，附近的荒田也有了用处。另外依地势而言那片荒山便成了最好的坟地。那些士绅富户必定争相购买。”
“不错，找高人断定的风水宝地，再加上万家香火供奉，两旁日夜有人诵经念佛超度，再请专门的人守山，这里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能进去的都要经过衙门的审核。”
杨敬文眼前一亮，说道:“不止如此，建筑的钱也不用担心，那些课户的家底可是丝毫不比商贾差。”
孟谷道:“冯大人觉得如何？”
冯厚拱手，心服口服的道:“大人此法甚好。不过这需要时间，今年大人准备如何。”
孟谷沉吟片刻后道:“今年救灾的事大家方才所说的做为最后的方法，这两日我要同几个商贾谈谈事，冯大人可愿陪我走一趟？”
“愿随大人前往”
孟谷道“好，那就这样决定了，寺庙和道观的事情杨大人你和子盛两人去理一理，快班的衙役先由你们调动，冯大人备案的事情也交给你了这个不急，这几天你有空再写给我。”
“是，大人。”
“...”
孟谷又道“子盛这件事若成了可不止一箭三雕，往后你就知道还有很多带动的好处，说不定我们还能办个书院，所以这件事务必要办好，明白吗？”
褚子盛稍稍一思索，拱手道:“卑职明白。”
“嗯，那今日就到这里，大家各自去忙吧，等完成了这一步我们再进行下一步，这期间你们若是有什么好想法可以直接跟我沟通。”
“是，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