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后,这场宴会逐渐有人离场,这时候走的大多是些不那么重要的人,要知道一般晚上的节目才是重点。
孟谷作为同州的四位县令之一,自然也留了下来。
人少了,场地自然得换,移步去园子的时候刘大力回到了孟谷身边,看他一脸蔫了吧唧的表情,孟谷询问怎么回事,刘大力一脸委屈的小声道:“早知道听少爷的吃点再来。”
孟谷没好气的说:“是谁说的要把肚子留着吃席的?”
刘大力嘿嘿一笑,憨憨的说:“这大户人家的饭菜确实好吃,就是量少了些,我怕给少爷丢脸不敢吃太多,要不我那一桌就够我一个人吃的。”
孟谷道:“无妨,一会儿有吃的你就吃,看这样子一时半会我们还回不去,没必要委屈自己。”
刘大力喜笑颜开:“好的少爷,少爷,你吃饱了吗?”
孟谷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吃饱?走吧!”说着就大步向前走了,刘大力连忙跟上。
杨府的园子和前府建筑风格一脉相通,园中古松古桧相间,有流水小亭,两边芭蕉翠绿,远处竹枝摇曳,流泉磐石古木相映相绕,尽显建筑匠心之美。
杨涛打头,吴泽,王右史,曹司马,别驾,治中,柳主簿,肖都护,关州的几个县令以及关州最大的两位士绅家主走在后头,最后杨家两位公子和其他家的公子一路比文谈笑行令。
路过花圃,沁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方公子,这边请!”
“杨府这花圃里的花儿品类齐全,当季时定是一番美景。”
“那时若有空,方兄可愿杨府一聚?”
“哈哈,杨兄相邀岂敢不从?”
“哎,两位兄台既然说到了花,今天如此好日子,我们何不来个“识”花?”
一个生员模样的人道:“好主意,那就由在下来抛砖引玉了。”
生员说着于花圃前来回两步后指着一种花道:“这是木芙蓉,又名芙蓉花、木莲、喜温喜湿,绿岸芙蓉花,花秾叶逾翠。”
“我也来,这是凤仙花,又名小桃红,灯盏花,喜温喜光,九苞颜色春霞萃,丹樨威仪秀气攒。”
“...”
...
前面孟谷听了,默默的往几位老大人边靠近了几分,心中大汗,这几个月,他已经在努力的提升自己的文化素养了,但是还是做不到如这些人般,张口就是诗,几句话不离圣言,之前冯峰他们好忽悠,这些人可不一样。比起那些诗文圣言,孟谷还是喜欢听这些大人恭维的话中偶尔又有几句对现下朝廷的见解。
杨涛听到后面的声音,笑言道:“吴老弟,你看他们已经开始了,真是一群年轻人啊!”
吴泽哈哈一笑,抚须道:“少年意气正当时,都是我院之幸!以老夫看就不打扰他们了!”
“正是,正是。”
“这边请,这边请...”
行走间到了一座重檐双方亭,亭内摆了一张长三米的雕花长桌,桌上摆满了各色的点心茶水。
“吴老弟请。”
“今天寿星最大,老哥先请。”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携手进了方亭。
婢女们见大人们都落座,手脚麻利的上了茶水。
孟谷一直保持得体的社交礼仪,终于聊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
“北方传来消息岳州,遂州,资州等地逃户严重,使官府失去征税对象,今年的征税比往年减了一成半,几州州刺史和监察史被责,皇太子殿下可是大发雷霆呢!”杨涛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慢悠悠的道。
屈鸿道:“税收关系着天下民生大计,自上而下马虎不得,下官听说,那几个州的县下治理极差,才引起后面一系列的问题,我们应当以此为鉴”
杨涛点头,正色道:“不错,如今朝廷税收并不高,可有些人仍不知足,选择做逃户,几位县令可要好好管理自己治下的百姓!”
孟谷,屈鸿以及聚贤县县令王翰,梅平县县令王志行立即点头称是。
柳主簿扶着自己的胡须,缓缓道:“虽说逃户可恨,归根究底还是课户太多,另外土地兼并严重,农户虽然不能私下交易田产,但是由官府官衙批准,田地任然可以转让,能耕而无田耕,才有了这般!”
这话一出大家各有心思,王志行附和道:“主簿大人所言极是,正所谓物尽其用才是正理,下官受教了。”
孟谷,屈鸿,王翰又连忙齐声道:“下官受教了。”
“哈哈,柳主簿,不愧是方大人的左膀右臂,思虑周全啊”
柳主簿微微一笑,由衷的说:“自是方大人领导有方。”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两位这话里有话不要太明显!还是不要随便说话比较好。
杨涛没有他的接话,而是看着远处道:“诸位都说说,吴老弟也评判评判,杨轩那孩子和方廉那孩子谁能胜这一局啊?”
双方亭下的空地上,由十六个正方形矮榻组合成的露天大席桌,上摆满了酒水点心肉食,四周地上放置了编织精美的草席,方刺史的公子方廉和杨轩两人独坐正位,其他公子,学员分三面而坐,席桌旁边架起了火炉煮茶,漂亮的丫头们穿梭在火炉和席桌之间为各位公子服务。随着天色渐暗,侍从们将灯笼,盏灯放在不同的位置,在灯光和余晖下,园美,景美,人美。
识花对诗,喝酒行令,投壶刷剑是这个时代的人常玩的项目。
方廉“水向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
杨轩“拂石坐来夜里冷,踏花归去马蹄香。”
一个生员:“叫月杜鹃喉舌冷,宿花蝴蝶梦魂香。”
“...”
“...”
方廉:“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
“这一局,平局。”
“有理,有理”
“请...”
吴泽摸着胡须微微一笑,打趣道:“杨老哥啊,这两个孩子向来不分伯仲,你看,平局双赢。”
杨涛道:“说的不错,双赢好啊,来,我们喝上一杯。”
“请...”
“请”
“再来一个”
“再来一次”
那边几位公子玩起了投壶,昏暗的灯光下,给这个游戏添了许多难度,但是难不到几位好手。
不管那边如何这边几位大人又打起来口水战,你一言我一语,分了四个派,杨大人一派,刺史大人一派,吴泽,豪商一派,豪商他们今天来是有任务的。至于孟谷大家基本忽视了他,毕竟看着太嫩了!而且他自己一直一副向大家学习模样。
孟谷对这个世界或者说对大辰这个朝廷所知太少,他是县令可以看到县衙的文书文档,但朝堂上瞬息万变,他的消息哪有这几个人快,所以他现在的表情完全来自真心。
孟谷想的很好,有人却不放过他,杨卿喝了些酒,整个人不禁有些兴奋,晃悠悠向各位大人走了过来。
“哎,近年难啊,不说其它,拿丝娟那件事说...”
杨涛停下了口;,向旁边看去,孟谷一愣,一转头就看到杨卿向自己走来。
“见过伯父和各位大人”
“卿儿可是有事”
杨卿恭敬的道:“并未他事,侄儿就是想请孟大人一起玩行酒令。”
孟谷“?”
杨涛一愣呵呵笑道:“却也是,孟贤侄这年龄是该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玩。”
吴泽道:“方才忘记问了,这位年轻的大人是?”
杨涛介绍道:“吴老弟有所不知啊,这位是今年六月石山县新上任的县令孟谷,孟贤侄可是宋河老大人的高徒,不过十七岁就中了举人,前途无量啊。”
孟谷忙道:“不敢。”
柳主簿道:“难得杨大人大寿,这事儿也说不完,所幸不理了,诸位也一起去看看他们行酒令如何?”
杨涛微笑道:“柳大人说的有理,本官这一高兴话也多了,该是等刺史大人回来大家再好好闹闹。”
“不错,不错。”
场地再次转变,孟谷看着杨卿心中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反观杨卿自我感觉良好,他可是把孟谷从无聊拍马话中解救出来的人。
杨涛他们确实在闲聊,也是在试大家的态度,毕竟若是重要的事不会叫这么多人。
孟谷却不那么认为,他可以从这些话中了解到很多微妙的信息,这些可是大有用处的,全被杨卿破坏了,还要搞什么行酒令?什么仇什么怨?
文人玩的花样可不少,行酒令孟谷不想参加,投壶难不到他,不小心拿了个头筹。一位大人就环境出了个对子,生员们兴致勃勃,准备大展拳脚。
到了孟谷这儿,孟谷面露难色的说出了前世千古绝对“烟锁池塘柳。”还附上了一个故事,大概的意思是从前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自持才华,有次和同窗外游遇到一高人出了这一对,至今未想到匹配的下联,实在惭愧,不好意思和人比对。
等宴会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大黑,孟谷说的对子倒是有人出了下联,只是意境上总感觉比上联差了些,文人嘛在有的时候特别会钻牛角尖。
过了今晚怕是有不少人和这对子杠上,特别是那群目前以学业为主的才子们。造孽啊!
马车上孟谷问:“大力,这次可有吃饱?”
刘大力道:“吃饱了,少爷你呢?”
孟谷道:“那就好,快回去吧,小灵他们应该还等着。”
“好,少爷,你坐稳。”
“嗯”
悦宾客栈早已经打烊,大门却没有关,店小二靠在柱子旁打着哈欠。褚子盛小灵几个人坐在方桌上喝茶。
“灵姑娘,你去休息吧!我们等大人就好了,放心我们会给大人打水梳洗的。”杜广看着外面的天色道。
小灵摇摇头,轻声道:“没有关系杜大哥,现在也不困,我再等等。”
马驾的声音由远及近,小灵猛的站起来迎了上去“少爷!”
孟谷借着小灵的手下了车,小灵担心的道:“少爷,你喝酒了?会不会难受?你去房间休息,我去借个厨房煮点汤。”
孟谷摇摇头道:“无事,被灌了几杯,后面都推掉了,不用特地煮汤,我睡一觉就好。”
小灵拿着帕子给孟谷擦脸,脸上满是心疼,孟谷摸摸她的脑袋表示安慰。
褚子盛走过来拱手道“大人”
孟谷道:“屈鸿邀我同行回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其他人还没有明白什么意思,褚子盛心领会神,点头道:“大人先去休息吧。”
“好,那麻烦子盛了,小灵,我们走吧。”
“是,少爷。”
回程的时候孟谷特地去了杨府拜别,方刺史不在就省了这一趟。让人意外的是杨卿特地来送行,拐了好几个弯的表示自己也帮了他一次,两平。
孟谷“?”
...
路上屈鸿很热情的招待了孟谷去他的马车,孟谷笑着答应,两人相谈甚欢。
要是说孟谷的马车是朴实耐用,屈鸿的马车就是集奢华精致耐用于一体。
屈鸿很是好客的道:“孟大人,请坐。”
马车的主位上放了张很大软垫,软垫上还放了竹席,竹席一侧有几个手枕和一张小桌子,两侧的壁板就简单些,侧板下面造了夹层,夹层里放了许多东西,有书籍,点心,酒水等物。
车子行驶中,两个人的身子微微摇晃,屈鸿道:“听闻孟大人从勤州而来,不知对这里可曾适应啊?我们同州人杰地灵,亦是有很多名胜古迹,孟大人若得空了不妨到处走走。”
孟谷笑道:“一定一定,到时还望屈大人推荐一二。”
屈鸿道:“好说好说,就拿我鸿塔县为例,以鸿塔寺为名,此寺到如今已有两百多年,是前朝建筑大师鸿大师指导建筑,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形体俊美,整齐而不呆板,华美而不纤巧,舒展而不张扬,是我们鸿塔县一绝,若站在上面吟诗作画亦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如此说来,不去一趟岂不可惜!”
“虽然鸿塔寺现在不进香客,但孟大人去,本官会给个便利,山穷水尽无一物,众人皆醉我独醒,孟大人我鸿塔县除了这鸿塔寺还有很多可以游玩的地方。”
孟谷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屈县令果然是个很会生活的人。”